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山南水北
作者：油炸阳春面
文案：
黎圣南，南方饺子店的少东家，每天蹦蹦跳跳地为顾客们送外卖，和家人同行们耍耍嘴皮子，生活快乐又轻松。
直到有一天，有人告诉他，那个“别人家的孩子”回来了，还要跟他抢外卖生意！这怎么能忍！黎圣南要告诉那个人，谁才是外卖界的王！
那个人微笑着，黎圣南看不清他反光的镜片后到底藏着怎样的眼神。
“那谁，是你的王？”

内容标签：欢喜冤家 天作之合 甜文 都市情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黎圣南，林北 ┃ 配角：张发财，林小草 ┃ 其它：欢喜冤家，外卖小哥



　　☆、他回来了

　　黎圣南昨天去市场签了个大单子，一整天都没来上班。
　　说是大单子，其实是帮亲爹的南方饺子店订了下半年的猪肉。
　　累死累活一整天，今天早上六点半，黎圣南还是被娘亲揪着睡衣抽着屁股从床上拖起来。
　　黎妈的吼声震天响：“店里忙得就差借元宝四只手了！你赶紧给我洗洗送外卖去！”
　　趴在黎圣南床边的看门狗元宝“呜”的叫了一声，撒腿就跑下床逃之夭夭。
　　“缺人你就生二胎啊！”黎圣南的脑子根本没清醒，话一出口就被黎妈一脚踢中了屁股。
　　“你屁话怎么那么多！有这闲情你倒是给我找个女朋友啊！”
　　“女朋友”三个字如晴天霹雳，黎圣南顿时睡意全无，脑子清醒斗志满点，恨不得连刷一本数学《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他两眼圆睁，双手一撑从床上爬起来，洗脸刷牙拗造型，照了照镜子感觉自己帅帅哒。
　　黎圣南用力甩着自己的腿走了两步，这个动作让他的内心感到无比的满足——黎圣南同学身高一米八三，一条大长腿再配上一脸温柔四溢的微笑，天生丽质的他曾经是公认的幼儿园小学初中班草和高中文科科花，无数女生都拜倒在他的大长腿之下。
　　“阿南啊，”黎爸正从外面进来，“外卖都装你车上了，快去快回啊！”
　　黎圣南拿了外卖单，夸张地甩着两条骄傲的大长腿走向车库。
　　“你儿子是不是有点毛病？”黎妈觉得黎圣南的走路姿势很欠抽。
　　“估计是断奶期饺子汤喝多了。”黎爸的南方饺子比较咸，如今想来，让小孩子吃多了，估计是把脑子齁坏了。
　　黎圣南家的饺子店临近S大学，大学女生多，花痴他的也就多。他潇洒地在女生寝室楼门前停下被自己擦得发亮的摩托车，一只脚尖点地，两手合力摘下头盔。
　　“南方饺子！”几个女生看见了他，从楼梯上跑下来。
　　旁边男生宿舍前几个等外卖的男生默默地白了他两眼。
　　几个女生拿了外卖就快乐地跑走了。黎圣南发现台阶上还站着一个女生，正焦躁地踱来踱去。
　　“同学，你是什么外卖？”黎圣南向女生发动微笑攻击。
　　“我……北方饺子。”
　　“啊，”黎圣南居然笑得更甜了，“她还没来。”
　　女生的表情有点僵硬。
　　北方饺子和南方饺子都是此地饺子界的佼佼者，两家饺子隔着一条马路开了二十余年。两家饺子多多少少都要竞争，不过北方饺子林家的老板和黎爸私交甚好，黎圣南也很是中意林老板的女儿林小草。
　　而林小草，就是北方饺子的女外卖员，北方饺子的活招牌，大学男生买饺子的快乐源泉。
　　过了会儿，远处就开了一辆电动车——不过不是林小草，是张发财。
　　张发财，发财馄饨少东家兼外卖员。这位朋友一听名字就知道是个不折不扣的直男，爱好打游戏和吃肉，虽然一身结实的肌肉，长得也是一张正气无比的脸，感觉下一秒就能去演抗日英雄，无奈疏于收拾，夏天小背心沙滩裤人字拖露腿毛，冬天米其林羽绒深紫色高领羊毛衫大棉拖，一看就是听妈妈话不会打扮自己的好孩子。
　　“哎呦你也在啊。”发财跟黎圣南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死党。
　　“嗯，你几单了？”
　　“今天第二单，你呢？”
　　“啊……”黎圣南有点惭愧，“我才第一单。”
　　“哎对了，”发财抖着腿，“小北回来了你知道吗？”
　　黎圣南惊愕地扭过头，瞪着发财。
　　发财瞥了他一眼，继续抖腿：“看来你不知道啊。他前天回来的，昨天送了一天的外卖。”
　　“他……他？”黎圣南的语调提了上去，“他不是A大高材生吗？他不是学化工的前途无量吗？他回来了？”
　　“啊对啊，哎同学，你点的什么？”发财一边说着一边招呼着来拿外卖的同学，“他毕业了啊，可能没找到工作吧。”
　　他们口中的“小北”就是北方饺子大少爷、护妹狂魔林北，林小草的亲哥，黎圣南死对头。他是黎圣南和张发财的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同届，从小脑子聪明，本市理科高考状元，考上全省最好的A大，是老师眼里的纯元皇后，学弟学妹的阴诡噩梦。
　　“卧槽，他回来了。”黎圣南喃喃着，快速驶离了S大。
　　黎圣南去S大送中饭的时候，远远地就看到了宿舍楼下分外卖的熟悉身影。
　　林北啊。
　　这货几年不见，居然真沦落到送外卖的地步了。林北戴着一副眼镜，斯斯文文的，此时却被一群学生里里外外地围着，弯着腰忙得满头大汗。
　　“我的蒜香饺子呢？”
　　“啊不好意思，这边。”林北微笑着递上一袋饺子。
　　“这不是我点的，我点的是猪肉饺子，这写的是虾饺啊！”一个女生娇嗔着。
　　“我的虾饺呢？这里怎么只有牛肉丸子？”
　　林北手忙脚乱地理着放在自行车后座外卖箱里的食物，不断地跟人道歉。
　　等等！居然用自！行！车！送外卖！林北你是来搞笑的吗！黎圣南简直能脑补林北骑着自行车吱扭吱扭跨过山河大海送外卖的辛苦样子。
　　不过黎圣南心里很高兴。林北越狼狈，他越高兴。
　　“哎呀，不行啊……”黎圣南将车停在林北后面，很是得意地抱胸看着林北慌乱的样子，感觉从小到大被压制的深仇大恨终于得报。
　　黎圣南扬起高傲的头颅，大喊一声：“南方饺子！”话音未落一群女生往他身边跑来。
　　“帅哥！我点的招牌饺子！”
　　“好的同学！”黎圣南轻车熟路，有条不紊地将外卖递给顾客。有几个同学算是老主顾，黎圣南甚至不用问，就能准确无误地将对应的外卖送上。
　　林北忙乱地额头发汗，从前能够熟练摆弄精密仪器的修长手指因为过度紧张快要搅在一起了。这边黎圣南将外卖全数送出，林北却还在埋头整理，身边围了一圈同学，一位较为肥胖的男同学眼神迷离站在一边，似乎已出现过度饥饿的虚脱症状。
　　黎圣南得意极了，他潇洒地将刹车一踢，停好摩托车，甩着大长腿走向林北。
　　“来来来！都让一让！来来来我来！”黎圣南拨开人群，径直走到林北面前，招呼也不打，直接拿起林北面前的外卖，根据学生报出的信息分送起来。
　　黎圣南觉得，自己就是个脑后带光圈的菩萨，拯救了受苦受难的小弟，在业务能力上实力碾压高分低能儿林北。
　　但林北觉得，黎圣南夸张的走路姿势让他想起了小学课本里那个骄傲的小公鸡。
　　完事了黎圣南还拍了拍林北的肩膀，一副我是大哥我罩你的架势。
　　林北有点蒙圈，但他还是温文尔雅地说：“谢谢你。”
　　声音清澈温和，听者如置身清谷幽涧。
　　拿了外卖准备走人的几个女生刷的回过头来，那迷妹的眼神分明是献给新晋外送鲜肉林北的。
　　黎圣南拍林北肩的那只手停滞在林北的肩上。同时凝固的还有黎圣南的微笑。
　　黎圣南听见从远方传来的、飘渺柔和的女声。
　　“那是北方饺子的外送？”
　　“声音好好听哦！刚才都没听出来呢~”一声控萌妹子已经害羞地捂住了脸。
　　“长得也很帅啊！身材很好的样子！长得也很高啊！”
　　“居然比那个南方饺子的长得高哎！”
　　最后一句话拨动了黎圣南的心弦。他拍在林北肩上的手紧了紧。
　　“哇，其实我觉得他刚刚慌乱的样子好萌！”
　　黎圣南狠狠地盯着说这句话的妹子。大姐！你脸皮能再厚一点吗！
　　“听说是名牌大学高材生！高智商哎~是休假来帮忙的吧！”
　　不好意思，他是失业低保户。黎圣南很想大声喊出来，向全世界宣布林北是个落魄书生的消息。
　　“不好意思。”林北悦耳的男声再次响起，“你抓得太紧了。”
　　“哦，是吗。”黎圣南放开手，毫不犹豫地回头跨上了摩托车。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哈~

　　☆、战争打响

　　黎圣南送外卖的时候从张发财口中得知，最近点北方饺子的顾客有点多。
　　“怎么个‘有点多’？”黎圣南问。
　　张发财骑在电瓶车上，抖着腿看着手机上的外卖销量，说：“一天多了近一百啊。”
　　黎圣南幽幽地转过头看着发财。
　　张发财面不改色心不跳：“你们家销量少了很多啊。这是为什么呢？”
　　黎圣南诡异地笑道：“呵呵，我也不知道呢。”
　　回去后，黎圣南立在自己的小床上，一脚踩着枕头，两手插着腰，为了思考对付恶势力头脑林北的对策，他的面目都变得狰狞了不少。终于，一条妙计诞生了！一抹喜色浮上了他坚毅的脸庞。
　　他仿佛看到，革命就要胜利了！喜悦的号角正在吹响！欢乐的礼炮即将打响！南方饺子万岁！他激动地大喊着！
　　黎妈路过黎圣南的房间，观赏了儿子从苦心思考到柳暗花明的过程，她坚信——黎爸说的没错，脑子齁坏了。
　　第二天是礼拜六，S大的学生普遍不会起太早，黎圣南索性一觉睡到十点钟，起床正赶上中餐外卖高峰期。
　　“你你你，赶紧的，外卖都装车上了，快点出发！”黎妈看着儿子睡眼惺忪、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恨不得一脚把他踢出太阳系。
　　刚送走活菩萨黎圣南，黎爸就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了：“老婆！你看见元宝没啊！怎么不见了？！”
　　黎妈也吓了一跳：“什么！其他员工有没有看见？”
　　“他们也说没看见，刚刚还拴在门口，一下就没影儿了！”
　　黎妈大惊失色：“不会被人偷走了吧……”黎妈立刻脑补出了元宝蹲在门口快乐地吐着舌头，突然被一辆黑摩托上的偷狗贼射出的毒针毒倒在地，痛苦挣扎的样子。
　　“啊啊啊元宝啊！”黎妈一下子就哭出了声——他们家的看门英雄元宝，每天兢兢业业地蹲在门口做门卫兼跑堂，会数客人人数报给店员，必要时能叼着篮子上菜场买菜，还曾英勇地抓获过半夜潜入饺子店的小偷。黎妈把元宝当成二儿子看，而且这个二儿子智商实力碾压大儿子黎圣南，要是会说人话就必上北大清华的狗中翘楚。现在元宝没了，黎妈一下就哭倒在地。
　　张发财正骑着他的小破电瓶车路过，听见哭声便在南方饺子店门口停下，正看见店中生离死别的一幕，凄惨得就像在开遗体追悼会。
　　“阿姨？你怎么啦？”
　　黎妈哭得不能自已，黎爸抬头不好意思地回答：“元宝不见了……”
　　“哦，元宝啊，我看见它坐着阿南的车子送外卖去了啊。”
　　黎妈闻言一下止住了哭声，愤怒地抬起头站起来。张发财看见黎妈布满泪痕的脸上出现了慈禧太后一般的表情，大声说了句：“叔叔阿姨我先走了~”便逃之夭夭。黎妈默默地回到案板前，重声剁起了肉末。
　　元宝是南方饺子店的店宠，毛茸茸圆滚滚的身子，滴溜溜黑漆漆的眼睛，来往顾客都夸它长得可爱。
　　今天黎圣南把元宝带到S大来了。元宝非常乖巧地劈腿坐在摩托车后座上，两只前脚搭在黎圣南肩上，秒杀一片女同学。
　　“啊啊啊啊啊帅哥你的狗吗？”一个女生摸着元宝的头声音颤抖。
　　黎圣南忙着分外卖，但依旧扭过头展现了自己迷人的微笑：“对啊，这是我们家元宝。”
　　“好可爱！”几个女生都扑向了元宝，你摸脑袋她摸尾巴，疯狂揩元宝的油。
　　“元宝！”一个女生叫了它的名字，元宝立刻扭过头看她，对她勾了一下头。
　　“啊啊啊好聪明！”
　　“我去过他们店里，元宝还会算数！”
　　“元宝，一加一等于几？”
　　元宝很不屑回答这种弱智问题，但依旧“汪”了两声。
　　“啊啊啊太聪明了！”
　　黎圣南分完外卖，很艰难地拨开宠幸元宝的女生人群，表示自己真的得带元宝回去了。女生们纷纷发出遗憾的娇嗔。
　　南方饺子销量飙升，女生们为了见一见传说中能做十以内加减法的元宝，拼命为南方饺子贡献销量。黎圣南虽然因为私自带元宝出门，导致元宝差点被女生们摸秃噜皮，被黎妈惩罚，蹲在饺子店门口面壁。不过终于胜过林北，黎圣南还是很高兴，情不自禁地对着墙壁傻笑起来。
　　“你好，请问你在干嘛？”温润的男声在背后响起，黎圣南吓得一个哆嗦——不能让林北知道自己正在面壁！
　　黎圣南故作淡定地抠抠墙壁：“我在检测墙体，”他用指节敲了敲墙壁，假装自言自语，“嗯，为了加强抗震强度，应该加砌一层砖墙。”
　　林北其实正好送外卖回来，正骑在自行车上，他老远就看见黎圣南不对劲了——对着墙壁傻笑，这不是有病是什么？！他在黎圣南背后停下来，一脚点地，本来想来关心一下弱智儿童黎圣南的，不过黎圣南显然不领情。
　　“砖墙厚度太大了，在外面加一层砖墙的话，会占到人行道，政府不会批的。”林北很冷静地推了推眼镜。
　　黎圣南愤愤地扭过头，一脸关你屁事。
　　林北继续说：“如果砖墙砌在里面，你们家店面实际可用面积会缩小很多，这样划不来。”
　　黎圣南咬牙切齿：“我的家我做主。”
　　“但你不是户主，”林北指了指贴在店里的营业执照，“上面写的是你爸爸的名字。”
　　黎圣南气得发昏，真的要发昏了，他觉得自己开始胸闷了。
　　林北直接忽略黎圣南略惨白的脸色，继续滔滔不绝：“其实我们这个地方不在地震带上，这样的房子防一般的地震已经够了。砖墙太厚，而且防震强度不好，如果真的地震的话反而会砸死人。我在这方面也不是专家——你可以咨询一下专业的建筑师。”
　　黎圣南刚想回话，黎妈震耳欲聋的喊声从店里传了出来：“黎圣南，面壁面得差不多了，可以进来帮忙了！”
　　黎圣南闻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使劲跟老妈使眼色，但已经来不及了——他清清楚楚地看见林北正微笑地看着他，他被惩罚面壁的事实已经暴露了，□□裸地暴露在对手林北的眼前。
　　黎圣南觉得脸上挂不住，回身拔腿就要走，却被林北叫住了。
　　“什么事？”黎圣南很没好气。
　　“我就是跟你说一声，让小狗坐摩托车，最好给它戴个防风镜，不然对它眼睛不好。”
　　“哦，跟你没关系。”黎圣南说完，头也不回地就跑回店里了。

　　☆、来自林北的挑战

　　林北很郁闷。高材生在大城市找不到工作，回家沦为外卖小哥多少是有点不甘心的，但既然做了就要做个外卖精英。从前在学校的时候，黎圣南是林北同届的校草，出尽了风头，但林北眼里只有成绩上的对手，黎圣南那种靠脸吃饭拿不出成绩的根本不给他造成威胁。不过现在林北必须承认，自己已经暗暗地把业务娴熟的黎圣南当做了对手——想起来还有点憋屈，当年他看都看不上眼的人，现在竟成了他的前辈和榜样。
　　而且南方饺子这两天的销量让他心里有那么点不舒服，黎圣南的萌宠攻略成功了，这两天风光无限，而林北则恰恰相反，因为分送外卖的速度提不上去，北方饺子已经被投诉好几回了，销量也慢慢往下跌。
　　晚饭时间，林爸林妈还在店里忙活，林北和小草先在后堂开了伙。
　　林小草咬着筷子：“哥，要不还是让我去送吧，再这么下去我们都要退出外卖界了。”
　　“不行。”林北头都不抬。
　　“为什么啊！”林小草拔高了声音。
　　林北面无表情，一门心思低着头挑着碗里的菜：“我说不行就不行。没有为什么。”
　　林小草“啪”的一声将筷子砸在桌上：“那你看看你送的外卖！本来你送外卖，我在店里帮忙煮饺子，现在我都成投诉专线接线员了！你知道一天有多少投诉你的吗！”
　　“我知道。”林北面不改色。
　　林小草气得想把饭碗扣他脑袋上：“那你好歹给我一个理由啊，为什么不让我去？！”
　　林北终于抬起了头，冷冷地看着小草：“你送外卖的时候，点我们家饺子的大多是男生，我觉得不正常。”
　　林小草想都不想，立马回嘴：“你送外卖的时候，点外卖的还都是花痴女生呢！你蹬个自行车，送这么慢，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点？你还不是出卖色相！出卖男色！变态！”
　　林北觉得火气腾腾腾的从腹腔往上窜，他拼命压制住自己的怒火，咬牙切齿地说：“你听谁说的？黎圣南？”
　　林小草轻笑一声：“关他什么事？他跟你是一丘之貉。反正我明天就上工去送外卖。”
　　“不行。”林北的回答很决绝。
　　“那怎么办？我们家开了二十年的饺子店，都要毁你手里了！不仅送得慢，还送错！让你换个电瓶车吧，你又不肯，天天蹬个自行车，你那自行车是玛莎拉蒂的啊？！不拿出去炫耀一下就要生锈了怎么的？！”
　　林北悠悠地抬起头：“等我找到时间了，就学骑电瓶车。”
　　林小草眉毛都挑起来了：“你不会骑？”
　　林北自动忽略小草的吃惊脸，继续面无表情地说：“我会去虚心求教的，你要对我有信心。”
　　第二天中午，林北蹬个小破车汗流浃背地到达S大的时候，黎圣南和张发财已经骑着车等在宿舍楼下了，正聊得起劲。
　　黎圣南果然还是把元宝带来了，元宝乖乖地趴在黎圣南背上，眼睛上罩着防风镜。
　　林北心里暗笑，再想起昨天自己一本正经地陪黎圣南胡说八道，他觉得自己也很好笑。
　　林北把车骑到张发财身边，张发财见他立马就打招呼：“你也来啦？”
　　林北看了看张发财，目光又越过张发财看着黎圣南，笑得很温柔：“你们来得真早啊。”
　　黎圣南看了林北一眼，心里暗暗“哼”了一声，就默默地把头扭过去，看着宿舍楼大门，假装一门心思地等着同学来拿外卖。
　　林北向黎圣南送去的友好眼神被拒收了，但他努力抑制着脸上的尴尬之色，也像黎圣南一样假装看宿舍大门等顾客。
　　张发财明显感觉到自己两边的空气正在一点点停止流动，快把夹在中间的他挤得窒息了。不行不行，张发财决定缓和一下凝固的气氛，他故作轻松地拉开话题：“啊呀你们看，今天是不是特别热啊。”他说着还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
　　林北回过头来对他笑了笑，依旧转过头去看着宿舍大门。黎圣南则索性理都不理发财。
　　“啊哈哈哈，”张发财尴尬地笑着，“你看我在电瓶车上装个了遮阳棚。”他指了指头顶的遮阳棚，“这个很好用啊呵呵呵。”
　　林北和黎圣南依旧不为所动。张发财的内心像黄河一样疯狂咆哮，但他依旧装着一副很轻松的样子，拍了拍林北的肩：“小北，你看你出了这么多汗，装个遮阳棚遮一遮太阳多好。”张发财又立刻扭过身子拍了拍黎圣南的背：“是吧阿南？晒多了会变黑……”
　　黎圣南奸笑着扭过头：“你不是最黑的那个吗。”
　　张发财哑口无言。啊这没法劝！这尴尬至死的氛围，算了还是快跑吧。张发财送完外卖，招呼都不打，加快速度飞一般地逃离了。
　　林北回头看了看，张发财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马路尽头。林北跨坐在自行车上，连人带车往黎圣南那边挪了两步：“那个……”
　　黎圣南警觉地瞪了林北一眼，脖颈向后缩了缩。
　　“嗯……”林北觉得有点窘，“你好……”
　　“啊？”黎圣南有点蒙。
　　林北的心突突地跳，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的头上开始冒汗了——感谢这火辣辣的天气，掩盖一下内心的小鹿乱撞。
　　“那个，我能挑战你吗。”
　　“挑战什么？”
　　“在送外卖这事上，你在本地已经小有名气。我初来乍到，想要挑战你。”林北推了推眼镜，直直地看着黎圣南的眼睛。他的目光坚定深邃，黎圣南甚至觉得他的眼睛里装了磁铁，要把自己的注意力都吸进去。
　　林北此举目的是偷师外卖界前辈黎圣南。外卖的最终奥义不是把吃的送到顾客手上，而是在送饭的同时成功揽客。林小草那套□□男生的方法，他一个大男人用不来，张发财太剑走偏锋，所以最具代表性和普世性的就是黎圣南了。要是这次的提议被拒绝的话，就再想想办法，总之先向黎圣南示好，打破两人之间的坚冰，等把黎圣南引上钩，再学也不迟。
　　林北来之前，通过张发财和林小草大概摸清了黎圣南的性格，像他这么浮夸而且自以为是的人，一定会在挑战中使出他的看家本领，此时林北就可以学个爽了。而且，他应该也许大概是会接受挑战的吧？林北额头上的汗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往下滴，热辣的太阳照射得他头顶发烫。
　　黎圣南被林北死死盯住，那种富有吸引力的眼神，让黎圣南觉得动一动都困难，他甚至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林北的目光深处好像有一种魔力，让他逐渐沉溺其中，如同坠入温柔乡。
　　林北皱了皱眉，再次问道：“请问，可以吗？”
　　黎圣南突然清醒过来，他意识到这是林北在向他挑战。林北是谁？林北是他黎圣南家族的强劲对手，是他从小到大的噩梦，何不借此给他致命一击？
　　“好啊。”黎圣南勾了勾唇角。
　　林北笑着点了点头。
　　“哇哇哇，你看他们俩是不是一对啊？”远处传来的窃窃私语彻底把两人拉回现实。
　　黎圣南不满地白了宿舍方向一眼——估计又是哪个腐女在意淫了，呵呵，我跟林北？我呸！他故作严肃地咳了两声，大声说道：“南方饺子啊！有没有点南方饺子的同学啊？”
　　几个女生嬉笑着跑过来，接过黎圣南手中的外卖，把脑袋凑近了轻声问道：“小哥，你跟那个帅哥是不是关系很好啊？”
　　黎圣南刚想回答，林北就在一边插嘴：“是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说着还对女生们报以和煦春风般的微笑。女生们瞬间炸了锅，互相推搡着尖声笑起来。
　　黎圣南在心里翻了一个华妃式白眼，想快点跟林北撇清关系，于是低声道：“我跟他关系不好。”
　　一个女生捂住脸娇羞地笑着，把头凑到旁边的女生耳边，尖声笑着：“哦哟，你看这个小哥还嘴硬！”女生们瞬间哄笑起来。
　　黎圣南冷哼一声，拨开人群，踩着摩托车飞驰而去，一直开到一个十字路口遇到红灯才停下来。
　　“黎圣南！”林北蹬着自行车吱扭吱扭地赶上来，停在黎圣南身边，气喘吁吁地道：“黎圣南，你骑那么快干什么。”
　　黎圣南瞥了林北一眼，冷笑一声：“我为什么要等你？”
　　“总得，聊一下挑战的具体事项吧……”
　　话音未落，黎圣南一把揪住了林北的衣领，居高临下紧紧逼近林北的脸庞——黎圣南长得比林北矮，能这样气势凌人完全依仗摩托车相对于小破自行车的高海拔。黎圣南怒道：“聊一下？你是想跟我挑战还是聊骚？”
　　林北皱了皱眉头：“你说什么？”
　　林北这幅一无所知的样子实在让黎圣南讨厌，恨不得一拳头轰上去。
　　“小伙子，有什么事好好说啊，马路上多危险！”在旁边等红灯的三轮车大爷好言相劝。
　　黎圣南愤愤地甩掉林北的领子。林北宠辱不惊地一手整了整衣领，言语中不带一丝波澜：“既然你答应我了，我们就找个地方好好聊聊吧。”
　　黎圣南顾忌十字路口不明真相而且可能随意YY的围观群众，只好压着自己的火气：“我还要送晚饭，八点以后有空。”
　　“那就八点半见吧，你什么地方方便？”
　　黎圣南白了林北一眼：“西路口烧烤摊，准时点。”
　　信号灯变绿了，黎圣南伴着摩托车的轰鸣绝尘而去，扬起的大片尘土全部刮到了林北的脸上。

　　☆、那些年错过的大雨

　　8:30pm，天气阴，西路口烧烤摊。
　　今天来吃烧烤的人很多，黎圣南来的时候，只找到一个靠马路的露天桌。烧烤炉就放在这张桌子边，老板正抓着一大把烤串忙活得汗流浃背，灰色的浓烟飘得到处都是，几乎掩盖了天空的色彩，黎圣南觉得自己置身在老版《西游记》的妖精洞里，biu的一声后就会有个漂亮的妖精姐姐拨开迷雾袅袅娜娜地向他走来。
　　当然迷雾中不会有漂亮的姐姐，只有推着自行车扑哧扑哧小跑来的林北。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林北累得满脸通红，焦急地推着自行车往黎圣南的位置跑来。
　　“哎哎哎，停停停！”黎圣南指着林北大声嚎叫，“要撞了要撞了！”
　　林北听见叫喊才反应过来，自己太着急了，一心推着自行车往黎圣南那儿赶，车都快撞上桌子了。林北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车推到一棵树旁边，往树干上一圈一圈地绕铁链。
　　黎圣南一手端着橙汁儿，一手叩着桌板，看着林北把他的车胎和树干绕成铁链僵尸。“不是我说，你那破车还要锁这么严实？”
　　“啊，”林北跑着过来，挑了个能看见自行车的方向坐下，“明天还得送外卖呢。”
　　“噗！”黎圣南嘴里的橙汁都喷出来了，“不是，你能不能换辆车？我都看不下去了。”
　　“啊，”林北推了推眼镜，低着头，“我只会骑自行车。”
　　黎圣南差点把手里的橙汁泼出去了：“高材生，你除了自行车，就不会什么交通工具了？
　　林北淡淡地回答：“我平时也坐公交的。”
　　黎圣南突然觉得内心无比欢畅，一下没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以至于笑出了声。但他很快抑制了自己的表情，大仇得报的心情很快被怜悯所替代，心中甚至响起了早期欧美片中贵妇人的中国女声配音——“哦，我可怜的孩子”，并配上贵妇人苦大仇深的颜艺。
　　“那你们家小草不是会骑电动吗，你怎么不会？”
　　林北对着黎圣南眯了眯眼，黎圣南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一道危险的光闪过。
　　“我好久没回家了，家里的情况不是很清楚——黎圣南，你是不是跟我们家小草很熟？”
　　“哈？”黎圣南突然想起林北是个护妹狂魔，在他面前亲昵地称林小草小名好像是不大合适，“啊哈哈哈，我嘛，”黎圣南故意看着别处，“我跟她还好啦，送外卖的时候会碰见，私底下倒不熟。哈哈哈，我听发财叫她小草，我也跟着叫了——啊！老板！我们的烤鸡翅好了没！饿死了！”
　　林北推了推眼镜，低下头，一手放在桌下，一手在桌面上摆弄着筷子。
　　黎圣南庆幸自己机智，实力甩锅张发财，顺便在心里对发财忏悔一分钟。
　　烤串都端上来了，黎圣南一连啃了好几串，抬头却看见林北还在吃第一根。林北吃得很安静，一口下去，细嚼慢咽，他的眼睑低垂，好像在思考什么。
　　相比邻桌碰杯欢笑，这桌明显像寂静岭。黎圣南觉得有点尴尬，应该打破僵局，他在林北面前的桌面扣了两下：“喂，不是你要出来跟我谈的吗。”
　　林北惊醒过来，抬起头笑了笑。
　　妈蛋，又是这种温柔四溢的微笑！大男人对着大男人笑！黎圣南觉得心里有点发毛，脖子往后缩了一下。
　　“啊，我在想，我还不会骑车，得赶紧找时间学，这样才好跟你比。”
　　“哦。”
　　“你能教我吗？”林北真诚地看着黎圣南。
　　黎圣南受到了相当大的冲击——卧槽！这可是林北的求教！想当年林北可是头顶王后雄，脚踩孟建平，左手黄冈卷，右手新概念的学神，老师恨不得排队到他面前唱《爱你一万年》。林北向他求教？！黎圣南明显感到自己开始膨胀了，像气球一样噗噗噗地开始膨胀了。
　　林北以为黎圣南还在犹豫，咬咬牙又加了个筹码：“我回来没多久，也没什么朋友。我和小草跟你从小认识，我也希望跟你好好相处，你也可以多来我们家玩。”
　　林北看黎圣南刚才的样子，就知道他对林小草有点想法，打着“交朋友”的旗子请黎圣南“来家玩”，给黎圣南造成有空子可钻的假象引他上钩。但林北并未在明面上同意黎圣南跟小草接触，又能给自己留条后路。林北瞥了黎圣南一眼，笃定他肯定上钩。
　　“行啊！”黎圣南答应得特别爽快，不过他得掩饰一下自己的嘚瑟，于是补充道：“公平一点的挑战才好玩嘛哈哈哈。”
　　“那你定个时间地点吧。”林北立马接话。他心里也有点小兴奋——他料定依黎圣南浮夸耿直爱炫耀的性格，绝对不会拒绝他人的求教——没想到这么容易就上钩了。
　　“我后天休假，你去街口等我。”
　　林北点了点头。
　　老板端着新烤好的鸡翅走了过来，俯下身对他们俩说：“刚刚有几个客人吃完走了，店里面有位子，要不两位搬进去吧。看天好像要下雨了。”
　　黎圣南和林北一手端着一个满满当当的盘子，黎圣南一根烤串吃到一半，索性横在嘴里。
　　“你不要这样，一不小心会戳进喉咙。”林北的表情很严肃。
　　“唔唔唔唔唔！”黎圣南想说关你什么事。
　　林北把一手的盘子放下，伸手接过了黎圣南嘴里的烤串，放在了盘子里，随即端起盘子走了进去，留黎圣南停在原地一脸懵逼。
　　刚刚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有种奇怪的感觉？林北刚刚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心开始突突地跳了？！黎圣南的脑子一片空白。
　　“黎圣南，快点进来！”林北在里面喊他。
　　“哦哦哦！来了。”
　　大雨倾盆，窗外一片漆黑。路灯昏黄的光在雨夜中苟延残喘地闪动着，在黑暗包裹下，橘黄色的光圈边缘变得异常模糊。
　　林北和黎圣南刚把东西搬进店里，外面的雨就轰然倒下。露天的烤串没法吃了，老板给他们找了个窗边的位置，打开自助烤肉的铁板，让他们自己烤肉吃。
　　雨太大了，隔着窗户都能听到外面噼噼啪啪雨点砸地的声音，完全掩盖了烤肉诱人的滋滋声。
　　林北托着下巴看着窗外——盯着他栓自行车的方向。
　　黎圣南端着一盘生肉，一手抓着烤肉夹不停地往铁板上铺肉。肉香四溢，平铺在铁板上的红色生肉渐渐蜷曲起来，黎圣南忙不迭地把肉夹到盘子里。
　　黎圣南不经意地一抬头，看见林北还在朝着窗外发呆。林北穿着白衬衫，袖子卷到手肘以下一点的地方，他的右手抬起托着下颚，手臂上的青筋微微凸起，手指修长而白皙，微微弯曲着搭在耳后。他的侧脸线条分明，鼻梁很挺，睫毛长而弯曲上翘。雨声很大，外面很黑，林北安安静静地坐着。
　　黎圣南盯着他看了很久，觉得时间都静止了。突然黎圣南一个激灵，心惊肉跳地低下头快速地夹起肉来。黎圣南的心在狂跳，他觉得自己的气血都在往耳根上涌。啊啊啊，刚才发生了什么？！居然盯着林北看了这么久！呸呸呸！有病！
　　“怎么了？”
　　黎圣南低着头，但他意识到林北正在看着他。黎圣南夹起几片肉塞到林北的盘子里，故作镇定地笑道：“啊你也吃啊，不是说好AA嘛，你不吃是不是亏。”
　　林北轻轻地点了点头，拿起筷子，将筷子倒过来在桌上顶了一下使两筷齐平，“谢谢。”他夹起肉片慢慢地吃了起来。
　　“你吃这么慢，都被我抢完了。”黎圣南边吃边说，晃着筷子虚指了林北一下。
　　“嗯。”林北说得很轻。
　　黎圣南看了看窗外，安慰道：“别担心你那车了，到时候问老板借个毛巾擦一擦就行了。”
　　两人正吃着，店面中央突然哄闹起来，几桌客人都扭头往中间看。
　　“怎么啦？”黎圣南背对着活动区，不明真相脱口问了一句。
　　“啊，今天店里搞活动。”一个店员俯下身来回答他，“今天是六月情人节，大学也快放假了，我们老板就想在淡季前搞一次活动，也想谢谢大家对我们店的照顾。”
　　“情，情人节？”黎圣南的笑容僵住了，他机械地看看周围，发现周围坐满了情侣，正拍着手看着活动区起哄。
　　想起自己跟林北，俩大老爷们置身于情侣的海洋，黎圣南觉得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尴尬地颤抖。“哈哈，我不知道呢。”黎圣南强颜欢笑。
　　“我们店门口挂了横幅，所以今天进来的情侣特别多。”老板很亲切地走了过来，对黎圣南说道：“今天是亲吻情人节，情侣们可以在我们的照相机前合影留念，在留言板上写下爱的宣言并亲吻对方，这样就可以打五折哦。”
　　黎圣南忧郁地看了看老板头上的地中海，心想大叔你七老八十了还搞这种活动，而且现在特地跑过来跟我说这个是几个意思？！他现在只想赶紧吃完跑路。黎圣南缓缓地回过头去，林北正看着店面中央的活动区发呆，意识到黎圣南炽热的眼神后，又回过神来看着黎圣南的眼睛，眼神里没有一点波澜。
　　大哥！你也太淡定了吧！黎圣南的心里在怒吼。
　　黎圣南茫然地盯着老板：“那个，我们……”他一个劲儿地回头给林北使眼色，林北却一心一意地喝着玻璃杯里的橙汁儿，平静地看着黎圣南。
　　“那个，老板，我们……”黎圣南笑着转过头去看着老板，打算打包走人，可老板已经回过身往活动区走了。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黎圣南听见背后的活动区传来一波波喧闹声。黎圣南弓着背阴郁地坐在位置上，头顶乌云密布。
　　林北却贵妇一般地用两只手指提着玻璃杯，悠闲地抿着橙汁，或是放下杯子悠然自得地吃块肉，然后继续侧着身子看活动区的情形。
　　“要不要我让开，你好看得更清楚一点。”黎圣南阴诡地笑着。
　　“哦，不用了。”
　　“很有意思吗？”黎圣南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怒气。
　　“嗯，好几对情侣都亲了。”林北盯着活动区，完全不把黎圣南放在眼里。
　　“那既然那么有趣，你也去亲一个。”
　　林北终于回过头来了，他皱着眉头看着黎圣南：“你说什么？”
　　“我说你也找个人去亲啊，还能半价呢。”黎圣南翘着二郎腿不可一世。
　　林北突然冷笑了一声，吓得黎圣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那你，陪我啊。”
　　黎圣南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响亮的拍桌声引得店里的顾客都往他这个方向看。
　　“老板，结账，打包。”
　　“客人，外头雨还很大呢。”老板好言相劝。
　　“不再坐会儿吗？”林北看着黎圣南。
　　“我请客。”黎圣南说得很快，“你自己吃吧，我走了。”

　　☆、老司机开车去山里

　　街口。黎圣南跨坐在他那辆酷炫的摩托车上，一脚点地。
　　他在等林北。今天是林北来学车的日子。
　　他居然敢迟到？！
　　要不是街口这么多人来来往往，黎圣南已经要打北方饺子投诉电话骂人了。
　　林北终于来了，他一身白色T恤，扶着一辆盖着雨棚的车子，吃力地走过来。汗水从他前额的发梢上滴下来，或是顺着他的下颚流下来，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留下一道痕迹。等走近了，黎圣南才发现他青筋凸起的手臂上也敷了一层薄薄的汗水。
　　黎圣南本来想发火的，但一看林北气喘吁吁的样子，他突然觉得什么火都不好意思发了。
　　“我说，你，怎么才来。”黎圣南偏过头去不看林北。
　　“不好意思，这个车是问我妹妹借来的，我不大会骑，一路推过来的。”
　　黎圣南深吸一口气，想要发火，但最终还是轻轻舒了口气，道：“算了……对了，今天没下雨，车头就不用遮雨棚了吧……”
　　林北一手扶车，一手推了一下眼镜，他的手指有点颤抖。“那个，这个是我妹妹的车。”
　　黎圣南嫌弃地看了一眼车，伸手就撩起了车上盖着的雨棚。
　　“哇！林北你个变态！”黎圣南大声惊叫，周围的人纷纷看向他们俩。
　　林北抬起眼狠狠地瞪了黎圣南，把黎圣南提着雨棚的手打下去，重新盖好雨棚。
　　“你个变态！居然骑粉红色电动车！”黎圣南继续大喊大叫。
　　林北低声道：“我说了，这是我妹的车，我问她借来的。”
　　黎圣南有点冷静下来了，他也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灼热视线，于是压低了声音问：“你妹妹的车，也就是说，车后座儿上是不是还贴了个HelloKitty贴纸？”
　　林北白了黎圣南一眼，黎圣南哈哈大笑起来，根本不在乎林北已经涨得通红的脸。
　　“差不多得了。”林北低着头，翻着白眼。
　　“哈哈哈哈哈对不起啊，我停不下来啊哈哈哈哈哈！”黎圣南魔性的笑声响彻整个十字路口，“哈哈哈你赶紧把车开回去哈哈哈，不要说我认识你！”
　　“那能怎么办，家里能用的就这辆，别的都开出去送外卖了。”林北有点委屈。
　　黎圣南咽了口口水，终于止住了笑。“那个，你把车推回去吧，太丢人了啊哈哈哈哈哈！”黎圣南说了一半，还是没忍住笑。
　　“那你等着，我把车推回去。”林北憋屈地说，一边想把车往回推，“你在这里等我，我把车还回去就过来。”
　　“算了算了，我跟你一块儿回去吧，等你还了车再跑回来，我都要吃中饭了。”
　　黎圣南骑着摩托很快就到北方饺子店门口了，等了半天林北才推着车赶到。
　　“你有车不坐一路推，是不是傻？！”黎圣南的眼神中充满了鄙视。
　　林北不理他，对着店里叫：“小草！出来一下！”
　　“干嘛干嘛！”林小草从店里走出来，一手把放下来的长发往肩后撩，一脸的不耐烦。
　　黎圣南把摩托车停在墙边，他跨坐在车上，一脚点地，一脚蹬在墙壁上，手掌搭在膝盖上，非常纨绔地跟林小草打招呼。林北在一旁连劈几个眼刀。
　　林北跟林小草说明原因后，就把车往小草手里推。
　　“哎哎哎，你把车给我干嘛，停在门口就好了！”林北一个劲地把车往小草手里塞，车轮都快滚上林小草的脚背了，“林北！你不会连车都不会停吧！我早上让你开出去的时候不是教你了嘛！”林小草觉得自己的怒火要冲破天灵盖向宇宙发射了。
　　“没学会。”林北说。
　　“小草你别生气嘛，”黎圣南在一边笑嘻嘻地说，“我会教他的，你放心把他交给我吧！”
　　接着，林北很不情愿地被黎圣南按上了一个沉重的头盔，被林小草推搡着坐上了黎圣南的摩托车后座。
　　“阿南哥，我哥就交给你了啊！”林小草在店门口挥着手目送黎圣南驾车远去。
　　黎圣南的摩托车缓慢地行驶在小镇上，林北初听摩托车的排气声音时，觉得它即浮躁又喧嚣，就像黎圣南这个人一样，当车子放慢了速度，“嗡嗡嗡”的排气声被拉得平缓而冗长。车子穿过田埂，夏天的农田里铺满了碧绿的作物，随着微风轻轻地摇晃，太阳的金光在作物的顶梢、叶片上跃动着，让人觉得心安。坐在车上，能听见热风在身边快速掠过摩擦衣服的呼呼声，热辣的阳光好像也变得温和起来了。这样慵懒的下午，黎圣南忍不住放慢了车子的速度。
　　林北坐在后座上，他的后背贴着后座的置物箱，两腿也努力放在固定的位置。这是他长大后第一次坐人家的后座，身体贴到黎圣南的后背让他觉得心里不大舒服，他不自觉地往后挪。可能是天气太热了，才不想跟人贴得太近，脸上有点发烧，也是因为天气吧。
　　“林北！”黎圣南叫道，“马上就开到大路了，前面的路都没什么人，我加速了，你坐好！”
　　“啊？你说什么？”林北带着头盔，加上身边的风声，没能听清黎圣南的话。
　　黎圣南突然加速，林北吓了一大跳，身体猛地向前扑，直接撞上了黎圣南的脊背，头还撞到了黎圣南的头盔，晃得林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只能把头靠在黎圣南肩上来支撑自己不倒下。摩托车风驰电掣，林北低着头眼睁睁地看着马路上黄色白色的线条快速后退，大热天的汗毛直竖，“慢，慢点。”林北整个人都晕乎乎的了。
　　“你抓着我腰，一会儿飞出去了！”
　　此时的林北虽然脑子已经不大清楚了，但话还听得清，不过……林北犹豫了，他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林北？听见没！你是不是晕过去了？”黎圣南的叫喊没得到回应，他索性一手脱把，回到身后抓住了林北的手臂，将它搭在自己腰间。
　　“另一只手自己来啊！我要开车没空管你。”黎圣南甩下一句话，继续开车。
　　林北的脸一直红到耳根子——“不不不，肯定是天气太热了！”林北心里想。可是他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放在黎圣南腰上的手在微微发抖，刚才黎圣南把他的手重重地按下去，现在他的手掌正结结实实地按在黎圣南的腹肌上，他的掌心感觉出黎圣南腹部的凹凸有致……
　　“林北！你抓好了没有！”黎圣南不耐烦地喊着。
　　林北畏畏缩缩地把另一只手放到他的腰间，黎圣南瞬间加速，林北猛地向前一扑，直接紧紧抱住了黎圣南的腰——现在林北没心思想什么好意思不好意思了，摩托车风驰电掣，眼前的景象正疯狂地向后退，耳边只剩下风的呼啸声。
　　太快了！开得太快了……林北觉得自己有点迷糊，那种快要晕倒快要窒息的迷糊。他不知道元宝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至少他敬它是条汉子。
　　完全不知道车子开了多久，黎圣南找到一块相当空旷且人迹罕至的泥地，非常适合练车。不过都怪林北推车浪费了不少时间，现在已经四点左右了，得抓紧时间。“哎，林北，到地方了！”黎圣南拍了拍林北环在他腰上的手，“下车了！”
　　没反应。
　　“林北！林北……”黎圣南一扭头，发现林北靠在自己的肩上，闭着眼睛。“林北！你给我下来！”黎圣南猛地一抖肩，林北的脑袋顺着他的手臂无力地滑了下去。
　　“喂喂喂！”黎圣南赶紧托住林北的头，“林北！你醒醒！”
　　林北两眼紧闭，毫无反应。
　　“真麻烦……”黎圣南嘴里嘟囔着，也只能下车，抱着林北的腰把他从车上拖下来，平放在地上，把林北头上的头盔拔下来。呃，接下来该怎么办？黎圣南陷入了困境。人工呼吸？黎圣南盯着林北的嘴唇想入非非……男的跟男的？不不不，又不是溺水！黎圣南晃着脑袋打消了这个念头。要不先探探脉搏吧！黎圣南把手伸进林北的领口，用掌心贴着他的脖颈来感受脉搏。
　　“脉搏很正常啊……”
　　林北突然张开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地瞪着黎圣南。
　　“你在干什么？！”林北的语气相当警觉。
　　“啊啊啊，”黎圣南尴尬地把手从林北的脖子上缩回来，“我以为你死了呢哈哈哈。”
　　林北皱了皱眉头，撑着地坐起来，他不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没事了，刚刚开得太快，有点头晕。”
　　“不快啊，还好，你怎么这么不经用。”黎圣南说。
　　林北站起来，相当诚恳地说：“我有点怕快。”
　　“那你不会开电动车也是因为怕快？”
　　“嗯，可能吧。”
　　“那不就得了！”黎圣南大喜，找到症结了！“既然是因为怕快，不如多练练速度吧！”黎圣南一手扶着摩托车车头，一手热情地拍着摩托车的后座：“快！快上来！我再开一段！”
　　林北不由得往后缩了一下：“再等会儿吧……”
　　“等什么啊！有问题早解决嘛！”黎圣南说着拿起了头盔，往林北脑袋上一按，边为他扣安全扣边说：“多锻炼一下就好了嘛！”
　　林北透过头盔的塑料挡风板，看见黎圣南低着头为他扣扣子。他前额松散漆黑的头发微微飘动着，很清爽，跃动着夕阳微醺的橘红色阳光。
　　“好了！”黎圣南用手轻轻拍了拍林北头盔的两侧。
　　林北觉得有股热气上脑，他的两颊发烫——怎么回事？一定是头盔太厚重了，不透气，还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为什么心也开始跳得有点快了？八成是因为马上就要开启第二波极速之旅了，所以开始心慌意乱了……
　　黎圣南拍完林北的头盔就立刻后悔了——这算什么？感觉……有点暧昧？偶像剧里头男主拍拍女主的脑袋，能把少女心萌炸，可是俩大老爷们儿算什么？！算了算了，不去想他了！黎圣南使劲挥了挥脑袋，跨上了车座。
　　“赶紧的，上来。”黎圣南直视前方。
　　林北乖乖地爬上后座，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环上了黎圣南的腰。黎圣南觉得背后发了一阵冷汗，心里有那么点膈应——算了！不管他不管他！开车！

　　☆、坟地夜游记

　　“所以，这车开不了了？”林北头上套着头盔，站在一边。
　　黎圣南蹲在摩托车旁边，叹了口气，无奈地拍了一下座椅，站起来道：“没油了。”
　　林北转过头看看四周——啊，头上戴了个头盔，视线受阻，看不清方向！而且为了戴头盔，他还把眼镜摘下来了。林北两手托着头盔，使劲抬手想把头盔摘下来——可是头盔太紧了，卡在下颚处，弄得林北有点喘不过气来。
　　黎圣南叹着气走到林北面前，捧住他的头盔猛地往上一拔——因为长得比林北矮，这一拔差点搞得他手抽筋。林北好不容易从头盔中解脱出来，大口地吸着外面的空气，他的头发有点散乱，朦胧地遮住了他的眼睛，他抬起手撩了撩前额的碎发。黎圣南不由自主地盯着他，林北修长白皙的手指穿插在发间拨弄的样子竟有一丝随意慵懒的性感。
　　林北从口袋里掏出眼镜戴上，抬头时正迎上黎圣南迷离慌乱的眼，黎圣南快速地扭过头去逃避他的眼神，故作镇定道：“车开不了了，先停着吧，先找找怎么下山。”
　　林北眯着眼睛环视四周，天已经差不多黑了，背后是一排参差不齐的高树，左右皆是杂乱的树丛，在灰蒙蒙的天空下只看得清一团团黑影。再看前面——是陡峭的山壁！
　　“黎圣南，你怎么开山上来了。”林北幽幽地回过头问。
　　黎圣南避开林北冷静到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本来想带你到山上练车的。”
　　“那我们下山吧。”
　　黎圣南和林北沿着盘山公路一路向下，天空渐渐染上群青色，零散的星辰升上天空，飘渺的云被风拉长稀释，划得薄如蝉翼，黑青的远山起伏，连绵不绝。
　　黎圣南在前面开着手机灯领路，林北眯着眼睛跟在后头慢慢地走着。很安静，有遥远的蝉鸣，还有两个人小心翼翼的脚步声。
　　“林北，你能不能快点，都很晚了！”黎圣南不耐烦地回头喊着，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山间回荡着。
　　“我眼睛不大好，看不清。”林北推了推眼镜。
　　“那你拉着我。”黎圣南侧过身向他伸出手。
　　林北迟疑了一下，伸手牵住了黎圣南的指尖，黎圣南一弯手指，直接将林北的手握在手心里，林北踉跄了一下，向黎圣南靠近了几步。
　　“走了。”黎圣南干脆地拉着林北继续向前，可没走多久，照明的手机灯忽然熄灭，眼前一片漆黑。
　　“啊啊啊啊啊！”黎圣南心里发毛，尖叫声一浪盖过一浪。
　　“黎圣南！”林北低吼着，“你放手！”他用力地甩着被黎圣南握住的手——因为黎圣南的惊吓，林北的手被黎圣南死死钳制住，掌骨都快被捏碎了。
　　“啊啊啊，”黎圣南咋咋呼呼的，“灯怎么暗了？！啊啊啊我的手机没电了！”
　　林北无奈地叹了口气，摸出自己的手机看了看，道：“先给家里人说一声吧，真不行让家里帮忙来接一下……哦。”林北突然不说话了。
　　黎圣南疑惑地看着林北：“你‘哦’什么？”
　　“没信号。”
　　黎圣南绝望地盯着林北。
　　林北指了指前面，道：“那没办法了，继续走吧。”说着就拔腿往前走。
　　黎圣南一动不动，噘着嘴看着林北。
　　“怎么不走？”
　　“前面没路了。”
　　林北倒吸一口气，眯着眼睛努力地看了看前方，发现前面是公路尽头，隐约埋没在乱树丛中。林北问道：“那你怎么开上来的？”
　　“忘记了，晚上看不见路，应该是走错了。”黎圣南一手搓着衣角。
　　“那往回走看看吧。”
　　又走了一段路，林北掏出手机看看时间，已经晚上八点了。再看脚下的路——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已经完全脱离了沥青公路，走到一条泥泞的小路上来了，这条路极其狭窄，两边都是半高的草丛，不少折腰的长草伸出来挡着路。
　　此时是林北打着手机电灯走在前面，黎圣南扯着他的上衣跟在后头。“黎圣南，你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啊？”
　　“我好久没回来了，不认识。这什么地方？”
　　黎圣南缩在林北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来瞧了瞧，立刻说：“我不知道，山区蛮大的。”
　　林北不说话了。四周只有微弱的风摩擦草叶的窸窣声。
　　黎圣南觉得气氛诡异得让他汗毛直竖，他鼓起勇气问道：“现在怎么办？”
　　“来的路上看见人家吗？”林北反问。
　　“没。”
　　“那继续走吧。”
　　林北不等黎圣南表决，就自作主张地迈开步子往前赶，黎圣南拖着他的衣角迈着小碎步跟着。突然，黎圣南停住了脚步，再也不走了。
　　“怎么了？”林北问。
　　黎圣南攀着林北的肩膀，从林北身后小心地露出一点头来。林北感到黎圣南按在他肩上的手正在颤抖。
　　黎圣南指了指前面路边的草丛：“坟。”
　　“什么？”林北没听清，眼睛也不好。”
　　“坟，墓，埋死人的……”黎圣南的前胸贴着林北的后背，吓得一个劲发抖。林北觉得黎圣南就像个马达一样，抖个不停，人抖声音也抖，而且因为靠着林北的缘故，这马达还联动，带着林北一起抖。
　　“林林林北，我们回去吧……”黎圣南说话带哭腔。
　　“继续走。这边山区坟地周边一般会有人家的。”林北的声音很平静。
　　“呜呜呜我不走了……”黎圣南要哭了，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
　　“走吧，乖听话。”林北一把抓住黎圣南的手腕，大踏步地往前走，经过墓碑的时候，黎圣南就紧紧抱着林北的胳膊，脑袋都埋在林北的背后，靠着离墓碑远的一边小跑着过去。
　　沿着小路走，一路上碰上不少坟碑，有的埋没在树丛中，有的造在路边，每看见一座，黎圣南就死死地贴住林北的手臂，仿佛这手臂是被钟馗开过光的全球限量版防鬼利器。
　　“林林林北我们不要走啦。”黎圣南怕极了鬼，走了这么久完全是依靠着林北的驱鬼臂。黎圣南已经能确切地感受到自己体力不支，一路的惊吓已经把他的血量砍得差不多了。
　　“再走一会儿吧。”林北说话很温柔。
　　“林北北，不要走了嘛。”黎圣南只能努力挤出一句话来，他已经相当虚弱了，气若游丝，听起来竟有点娇滴滴的感觉。
　　而且因为害怕结巴而说出的“林北北”这个称呼，让林北心里产生了一些微妙的感觉。
　　“要是还没有人家怎么办呢？”
　　“那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明天再想办法。你放心吧，没事的，我在。”
　　林北还未说完，就听见身后一声凄厉的惨叫。
　　“怎么回事？！”林北大惊失色，回过头时，黎圣南已经顺着他的手臂滑到地上去了。“黎圣南！你怎么了？！”林北蹲下来，他的一只手臂还被黎圣南死死抱着，只能用另一只手去拍黎圣南的后背，黎圣南却全无反应，倒在林北的臂弯里。林北用手机光照了照黎圣南，发现他脸色惨白。
　　林北急得回头看路找人家，却看见道路正中央立着一个大坟碑，吓得他也向后一倒。墓碑后方幽幽地升起一圈白光，无声无息。林北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怎么回事！一口气只能提到一半？！他瞪大了双眼，眼前的墓碑老旧，石料已经饱经风雨被磨得十分粗糙，凹凸不平的碑面上混杂着沙粒泥土，墓碑上的红黑色字已经褪色，但依旧可以看出这些字不是电脑排版，而是人工手写转刻的，最后一个“墓”字已经有半个埋在了泥土里。
　　林北咽了一口口水，死死盯着白光升起的地方——妈呀！
　　墓碑后头！
　　钻出一个人脑袋！
　　林北吓得全身的汗毛都“登”地竖了起来，回身死死抱住昏迷的黎圣南。他无所畏惧的架子再也端不住了——走夜路不怕！但现在这特么是真见鬼了啊！还是抱个人吧，黄泉路上不孤单！
　　“小伙子，你们在干啥？”白光后头的人脑袋发出声音了。
　　发！出！声！音！了！林北吓得抱紧了黎圣南，但他依旧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个鬼，他不断地深呼吸。
　　“小伙子？”一整个鬼从墓碑后头走了出来，手里提着的应急灯射出刺眼的白色光芒，林北不由得用手臂挡住了眼睛，不过他的心终于放下来了——这是个活人！活人才用应急灯！一般人不会烧个应急灯给死人用的吧？！
　　“小伙子，你……”那个人的话卡在一半。
　　林北抬起头，看清了是个披着衣服的大爷。
　　“那个，我们迷路了。”
　　“哦哦，那个，我是这里看坟的管理员。”大爷连忙自我介绍，“我在巡视。”
　　一番解释后，大爷招呼林北两人去墓地服务中心住一晚。黎圣南一直没醒，林北只好背着他走。
　　“这里树比较多，路也没修好，晚上有人迷路啊，吓破胆啊，都有。特别是那个坟碑边上。”
　　“嗯，”林北背着黎圣南，有点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但他觉得这种时候千万不能冷场，不然就恐怖了，“那个坟修在路中央，我吓了一跳。”
　　“哈哈哈，你那个朋友直接吓晕了吧！”
　　“嗯。”林北猛吸一口气。黎圣南太特么重了！林北耸了耸身体，把黎圣南向上抛一点，以防他滑下去。
　　“那个坟好多年了，据说风水好，埋的不知谁家老祖宗，修路的时候没办法绕开，只好留在路中间了，经常有人在那边吓得乱叫，小姑娘直接就晕过去的也有。”
　　林北侧脸看看趴在他肩上死死闭着眼睛的黎圣南——唉，小姑娘。
　　“我年轻的时候就在这里看坟了。说真的，以前这么晚了出来的，大多是赶路的，现在交通发达了，还这么晚不回家的，常常是小情侣什么的——哈哈，刚刚我看你抱着你朋友，还以为是你女朋友呢，一看才知道是个男孩子。”
　　“呵呵。”林北歪着头白了黎圣南一眼，又转头对大爷道：“我们的车子坏了，才这么晚走下山的。”
　　“哦哦，没事没事，”大爷热情地说，“到我们那儿住一晚再想办法好了。”

　　☆、同床共枕

　　墓地管理处很简陋，连个大门都省了，就是一座土屋子，剥落了棕红油漆的木门边贴了一张A4纸，上头水笔涂写加粗的“墓园管理处”字样。木门打开时悠长扭转的“吱呀”声让人觉得在演恐怖片。进门时大爷拉了一下门边的电灯开关，风从门外钻进来，吹得老旧的漏斗形挂灯左右摇摆，灯影闪动。暖黄色的灯光勉强照亮了一间杂乱狭窄的屋子，屋子里堆了不少“老古董”，比如门口的旧报纸，比如墙角的蜂窝煤。
　　大爷领着林北进了靠里的一间屋子，拉开了房间的小灯。屋子里有一张床，床边的墙上却挂满了东西——铲子、簸箕、沾满泥巴的军绿色旧雨衣等等。
　　“有点乱啊，这里小地方，条件不好，就一张床。”大爷有点不好意思，“这屋子是专门为了客人准备的，因为有人会迷路，没地方住。你们放心，床单都是干净的，村委会特意赞助的，用一回村里的女人都会洗的。”
　　林北把黎圣南放到床上，大爷继续介绍着：“昨天下大雨，这间屋子进了点水，落地电扇没法用了，可能会有点热。”
　　“没事没事，谢谢您了。”林北礼貌地送走了大爷，关上门走到床边坐下，拍着黎圣南的脸颊试图把他叫醒。
　　“嗯？嗯嗯嗯，怎么了……”黎圣南迷迷糊糊地醒过来，“这哪儿？”
　　“墓园管理处的房间，今天晚上住这边。”
　　“哦，哦哦。”黎圣南摸着脑袋坐起来，“刚刚我明明看见鬼了……”
　　“那个是管理员。”林北说着站了起来。
　　黎圣南仰起头看着林北，昏黄暧昧的灯光将林北的脸庞刻画得棱角分明，像伦勃朗的油画，还带着一点诱惑的气息。黎圣南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像猎狗瞧着熟肉一般盯着林北。
　　“就一张床，你睡过去一点。”林北的声线低沉富有磁性。
　　黎圣南觉得自己的耳根发热，他抬手快速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热的！抬头时，他正撞上林北俯视的眼神，黎圣南立刻低下头躲过了。“好。”他说着往床的另一头挪动。
　　林北背对着黎圣南坐到床边，摘下眼镜，两手交叉拿住衣角，将上衣脱了下来。
　　“你干嘛！”黎圣南突然大叫。林北被吓了一跳，转过头惊愕地看着缩到床角的黎圣南，黎圣南也被自己吓了一跳，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惊叫。
　　这声尖叫使整个房间的氛围都变得微妙起来。墙上的挂物在昏黄柔和的光晕的照射下，在墙面上显现出倾斜异样的灰色影子，爬上老旧显出木质纹路的床头。就像东方老电影里的风月场，沉淀的黄色光从格子门外照进来，留下斑驳的、似明似暗的影子，滚过欢爱的男女主角细嫩年轻的脸庞。
　　黎圣南低着头，漏出一点眼光偷看林北。摘了眼镜的林北正眯着眼睛，他的头发有点乱，前额的碎发盖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黎圣南没想到的是林北也拥有着不错的身材，因为侧着身体的缘故，他背部的线条愈发紧致，他的双臂撑着床板，暴露的青筋充满男性的诱惑力。
　　若不是林北中途说话，黎圣南觉得自己肯定要沦陷在林北的声□□惑里。
　　“有什么事吗？”林北看向黎圣南。
　　“没事。”
　　“电扇坏了，会很热。把衣服脱了吧，不要让汗浸湿衣服，没得换。”
　　“没，没关系，我喜欢穿衣服睡。”黎圣南不自然地扯了扯自己的衣服。
　　“那我关灯了。”
　　“好。”
　　灯灭了，房间里一片漆黑。
　　黎圣南贴着床沿躺着。这个夜晚□□静了，安静得能让他清楚地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咚咚咚”的心跳声，这让他感到有些恐惧，因为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他还怕林北也会听见。他觉得很燥热，脊背、鼻梁、脖颈都在冒汗。为了缓解尴尬，黎圣南翻了个身，伴随着沉重的呼吸。
　　“你很热吗？”
　　“啊？！”黎圣南吓了一跳，几乎坐起来。
　　“我说，你很热吗，怎么老是动来动去的？”
　　哦，也许就是因为热吧。黎圣南想。因为热，所以才会心跳加快、呼吸短促。他坐起来，脱掉了上衣——也许这样就能好一点？而且……没什么好害羞的吧，大家都是男生。
　　黎圣南再次躺下。夏天的夜晚很安静，有微弱的风和遥远的蝉鸣。窗棂生锈的玻璃窗上贴着旧报纸，被人撕出一条缝隙，星光从那里溜进来，在年轻的肉体上滚过银色的光。
　　早上，黎圣南是被摇醒的。
　　一睁眼，眼前贴着一张林北的大脸！
　　“我去！”黎圣南大叫出声。
　　“你赶紧放开我。”林北眉头微皱。清晨柔和清凉的光线从窗缝打进来，正照在他的脸上，让他的皮肤看起来白皙细嫩得像上了釉的清透白瓷。
　　黎圣南觉得有什么人在按自己的胸，一低头，发现自己正紧紧搂着林北，一条大腿挂在林北腰上，林北轻轻地把他往外推，表情一言难尽。
　　“哦哦哦不好意思。”黎圣南赶紧放开林北，收腿归位。
　　解除了禁锢的林北坐起身来，他颀长健壮的上身挡住了一半的光线，他的身体周围散着细腻清澈的白光，身上的肌肉线条显得愈发诱人。窗外流进来几段清脆婉转的鸟鸣，这样的清晨太有文艺片的色彩了，黎圣南的喉结滑动了一下，发现自己口干舌燥，口中的水分已经流失殆尽。
　　黎圣南蜷曲身体侧躺在床上，看着林北下床，背对着他站着，套上他的白色上衣。黎圣南屏气凝神，一动都不敢动——那具身体似乎是艺术品，在他眼前进行着最纯洁美好的演出。
　　“你不起来吗？”林北俯身看着黎圣南。
　　“哦，好。”黎圣南在逃避林北眼神的前一刻发现，林北已经戴上了眼镜。黎圣南不喜欢那副眼镜，它像一层毫无意义的浓雾，挡住了林北的双眼，它与那扇贴着发黄旧报纸的玻璃窗一样，挡住了美妙的风景。
　　“昨天，”黎圣南停了一下，他用手指拨弄着头发，“怎么回事？”
　　“什么？”
　　“就是，我记得，我是靠着床沿睡的。”黎圣南背过身去，坐在床沿上。
　　“不知道，”林北的声音很温软，就像山间的清风，“你好像做噩梦了，然后过来抱我。”
　　“哦，这样啊，我不记得了。”
　　他们俩起床后，顺着管理员大爷所指的方向找到了一个村子，在那儿买到了车油，然后凭着记忆往摩托车停着的方向走。现在的天光还是白色的，等太阳当空时，山间就会被灼热的金色笼罩。早上还算凉爽，空气中还剩着一点微弱的风，它们会在夏天的太阳升到高空时全部逃光。
　　林北提着油走在前面，他走得很稳，好像那一桶油毫无重量。山上的鸟雀偶尔伴上婉转且久久回荡的啼鸣，树叶也疲乏地摩擦发出懒惰的窸窣声，这些伴奏在红日当空时彻底销声匿迹，太阳光迎面照射下来，刺痛行人的眼睛。林北高大的影子落在地上，奇怪的力量驱使着黎圣南，他悄悄跑到林北身后，躲在他的阴影底下，跟着他的脚步走。黎圣南的心里在窃笑，他也有点不明所以的慌乱。
　　林北依旧稳稳当当地走在前面，黎圣南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说：“要不换我吧。”
　　林北回过头来，黎圣南有点惊愕地缩了一下头——因为他发现林北离他是那样近。林北一点也不惊讶：“不用了，你一会儿得开车。”
　　黎圣南点点头，他的头垂得相当低，下巴都磕到了胸骨。
　　加完油准备回去的时候，林北很自然地上车抱住了黎圣南的腰。黎圣南却有点惊吓般地颤动了一下身体。林北向前靠了靠，手臂锢得更加紧了。
　　“坐好了？”
　　“嗯。”
　　“那我……出发了。”
　　“嗯。”
　　黎圣南把林北送到北方饺子店。林北下车，站在车子旁边，低着头。
　　黎圣南坐在车上，也低着头。
　　“挑战的事……”黎圣南支支吾吾。
　　“要是你觉得不行，就算了吧。总之谢谢你了。”林北苦笑。
　　“那就……算了吧。”黎圣南点点头，快速调转车头，绝尘而去。
　　黎圣南拒绝了林北挑战的建议，具体是为什么，他自己也不大确定，可能是在林北面前暴露了怕鬼的事实，丢过了脸？总之，这次试车过后，他觉得自己的心上包裹了一层迷雾，让他觉得这事不能再进行下去。不过他模模糊糊地确定，这次挑战的破裂并非自己单方面的毁约，他能感觉到林北试车过后对于这次挑战的抵触——就在林北苦笑着答应挑战作废的时候——可能林北也觉得尴尬吧，毕竟大老爷们怕快，比黎圣南怕鬼更丢脸。
　　黎圣南和林北依旧天天忙活着送外卖。唯一的改变是，林北终于学会了骑电动车，把他那辆破自行车换下去了。还有，他们在宿舍楼底下碰面的时候，会很礼貌地打招呼，有的没的聊几句，他们有时候会说着说着笑起来，两个人都笑得很收敛，很含蓄。
　　这样的相处方式让两人都感到安心，那种食草动物躲在笼子里逃避野外捕杀的安心。
　　张发财夹在两人中间，一脚踩地，一脚踩在踏板上抖动。
　　“你们俩有点奇怪。”张发财突然说。黎圣南和林北被这句话吓得汗毛直竖——大热天的，汗毛直竖。
　　黎圣南笑道：“有吗？”
　　“我感觉吧……唉，反正有点奇怪，又说不出来。”张发财觉得自己智商余额不足。
　　林北微笑着：“可能是你多想了吧。”
　　“不可能啊，”张发财疑惑地摇了摇头，“就是觉得你俩处得挺和谐，有点相敬如宾的感觉，但是吧，感觉你俩都藏着掖着，没把真性情表达出来。”
　　黎圣南扭过头去看林北，发现林北也扭过头来看他，他很快地逃过了林北的眼神。
　　“没有。”黎圣南说得很小声。
　　林北不说话，他没想好怎么接。
　　最后，挑起这种尴尬局面的张发财自己又挑起了新话题。两人之间的隔阂、内心的焦灼终于被一笔带过。
　　“等七月份大学生都回去，外卖就进入淡季了。我听我妈说，她跟你们妈妈说好了，七月中旬带我们去泡温泉洗桑拿来着。”
　　黎圣南意识到转话题了，立马接话：“三家一起吗？”黎圣南有点小兴奋，林小草也去的话那真是太好了！而且还是泡温泉……想入非非的黎圣南觉得有一注炙热的眼神正在看向他，他意识到自己表现得太明显了，立刻收敛了表情。
　　“我肯定去，反正到时候都闲到抠脚，据说连地方都定好了，到时候一起哈。”张发财的心情着实不错。
　　林北在一边默默地点着头，他不自觉地瞟了黎圣南一眼，黎圣南也正好转过头来，四目相对，两人不约而同地避开了对方的眼睛，低着头看着地下。
　　“哎我说你们，”张发财说，“我这遮阳棚真挺好的，咋不装一个呢，你看我一点事儿没有，你们脸都晒红了。”
　　黎圣南低着头轻声道：“摩托车怎么装啊。”    
　　“嗯，到时候就装。”林北心不在焉。

　　☆、浓雾迷津

　　七月中旬。送走了S大的大批学生，外卖行业开始进入淡季。林妈黎妈张妈火热地为立马要开始的温泉之旅做准备。
　　黎圣南回家的时候，发现黎妈正在他的房间收拾衣物。
　　“过两天就去温泉了啊，怎么能不收拾？哎黎圣南，你游泳裤呢？”
　　“不能不去吗？”黎圣南话一出口，自己也吓一跳——明明很期待和林小草一起去啊！可是为什么第一反应是抵触和逃避？！
　　“什么不去！这次是母子游，你爸、小草爸爸、发财爸爸在家看店，小草和发财都要去了，你不去我就一个人了啊。”
　　“那你带元宝去啊。”
　　“你以为我不想啊，小狗不能泡温泉，我才忍痛把它放家里的，不然轮得到你？！”
　　黎圣南深吸一口气，道：“算了，我走了。随你。”
　　黎妈一把揪住黎圣南的裤腿：“你晚上跟我去趟商店，买条泳裤来。”
　　“哦，好。”黎圣南点点头，甩着大长腿出去了。唉，为什么心里有点堵呢？黎圣南走出房间的时候，隔着玻璃门看见黎爸正坐在后院抽烟，不知怎么的，他很想上去问老爸要支烟，找个地方蹲着抽。他有点期望自己的眼前烟雾缭绕，期望眼前一片迷蒙。
　　很快就到了七月下旬，温泉旅行的出发日。
　　黎圣南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嘴里还叼着黎妈的民族风绣花小钱包，苦逼地等在自家饺子店门口。黎爸站在门口絮絮叨叨地嘱咐了儿子一番，大概意思就是要他照顾好老妈。黎圣南嘴上应和着，心里想我没被你媳妇儿玩死就好了。在家门口晒着太阳等了半天，黎圣南觉得自己头顶烫得都要炸出岩浆来了，黎妈终于戴着她的棕红大墨镜、顶着宽边大草帽、穿着海滩风碎花长裙、挎着田园风大包包袅袅娜娜地出来了。
　　“儿子，走了！”黎妈一挥手，黎圣南哭丧着脸跟在后头。
　　这次是三家母子的自由行，旅游的专车司机是林妈——其实黎圣南一直很好奇，车子一向开得很溜的林妈为什么会生出林北这种一坐快车就晕的儿子。三家母子约定在停车场碰面，黎妈和黎圣南到的时候，林家已经坐上小面包车了。张发财穿着一件小背心，抬着行李往后备箱里放，健硕的手臂肌肉线条分明。林小草从车窗探出半个身子来，朝着车后叫道：“张阿姨！发财哥！放好了行李赶紧上来啊！”
　　“嗨小草……”黎圣南笑着和小草打招呼，谁知小草没注意到他，直接缩回身子把窗子摇上了。黎妈招呼黎圣南把行李放到后备箱里，自己欢天喜地地上去挎住张妈的手臂，两人聊着天上车去了，留下黎圣南一人收尾。
　　“黎圣南！你好了没有啊！要出发了！”黎妈在车里喊。
　　“来了来了！”黎圣南关上后备箱，屁颠屁颠地跑向车子。车门在他面前打开了——是林北。他一手托在车座上，一手拉门，轻声说：“上来吧。”
　　黎圣南有一刻的踌躇，他的腿脚好像绑着千斤铁块，难以挪动一下。
　　“还不快上来！都等着你哪！”黎妈在车上喊，黎圣南终于清醒过来，抬腿上车。
　　三位妈妈和林小草已经占领了车子前部。再看车子最后一排，一半的位子放了行李，剩下半个位置已经被张发财占领了。发财憨厚地对着黎圣南笑了笑：“我昨晚上理东西比较晚睡，等下眯一会儿。”
　　黎圣南点点头，回头看看唯一剩下的空位——就在林北边上。他暗暗叹了口气，挨着座椅把手坐下——坐在离林北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他有点害怕，怕跟林北产生肢体上的接触。
　　林北一手搭在座椅靠背上，突然向黎圣南侧过身子来，黎圣南连忙向后靠了靠，心脏开始剧烈跳动。林北身体前倾，越过黎圣南，伸手将车门关上了。林北回身归位的时候，黎圣南的心跳才平缓下来，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额头在冒汗。
　　林妈开着车，抬头看了眼后视镜，道：“小北！你帮阿南系一下安全带。”
　　“好的。”林北说得很平静。
　　“不，不用，我自己……”
　　黎圣南还未说完，林北的手臂已经环住了黎圣南的腰，他从座椅下摸出安全带，绕过黎圣南的小腹，准备往卡扣里塞，却在卡扣前虚晃了几下，没能塞进去。
　　“我来吧我来吧。”黎圣南想从林北手里拿过安全带来，却不小心握到了他的手。黎圣南的心跳开始疯狂加速，他想要快点缩手，或者赶紧把安全带抢过来，可是他的手却不听使唤了。而且，令他惊愕的是，他感觉到林北的手也在颤抖。
　　黎圣南完全不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总之，林北使劲地把安全带塞进卡扣里了。林北把手从黎圣南的手掌中抽出来的时候，黎圣南才意识到事情结束了。车子经过山区，窗子外是一片森林，林北转过头去看着窗外，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映在以绿荫为背景的窗子上，有着美妙的情调。
　　黎圣南不自觉地侧脸看着窗子，看着窗子上映着的男人的脸庞。车子很快就驶入了隧道，眼前突然一片漆黑，窗上倒映的人脸显得格外清晰，在那个男孩身边，侧着脸看他的那个人的脸庞也变得很清晰。
　　林北扭过头来，看着黎圣南。黎圣南意识到自己的偷看被发现了，他迅速扭过头去看着另一边的车窗，窗外，隧道暖橘色的灯在眼前一盏一盏地闪过。耳边是妈妈们的说笑声，发财轻轻的鼾声，还有车轮滚过的轰鸣。车轮无情地碾过沥青马路，黎圣南几乎能听见浇砌马路的颗粒物因碾压而弹出爆裂的声响，有什么东西伴着这声音，在他心里一点点剥裂开来，留下痕迹。
　　车子行驶了很久，黎圣南不知不觉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他觉得世界都变了。
　　自己靠在林北的怀里，一手抱着林北的肩膀，抬头一看，林北正低着头盯着自己。
　　“醒了？”
　　“嗯。”黎圣南连忙从林北怀里挣脱出来，尴尬地看着另一边。
　　车子还在向前行驶，几个妈妈依旧活力四射，驾驶员已经从林妈变成了张妈。林小草不知什么时候挪开了后排的行李，跟张发财坐在一起了，黎圣南回头时发现林小草正在看着他抿着嘴笑，笑着笑着，就拍着张发财的肩膀，躲到发财的身后去了。
　　“不好意思啊。”黎圣南低头玩着手指，企图和林北道个歉。
　　“没事。”林北看着窗外。
　　“两个双人房，一个三人房，你们三个男孩子一间哈。”
　　黎圣南、林北和张发财帮妈妈妹妹搬完行李，才终于拖着大包小包找到自己的三人房。一开门，黎圣南都傻眼了——“这不是三人房！明明只有两张床！这单张的还这么小！”
　　“一张双人床，再一张加床。”张发财面不改色，拉着行李就进去了，“刚才在大堂说了，这种偏僻的温泉酒店没三人间，我妈提前打了招呼，加了张小床。”
　　“那……”黎圣南刚开口，张发财就一屁股坐在小床上了。
　　“我晚上睡觉蹬腿，可能还要起夜，要不就睡小床吧。”
　　黎圣南咬牙切齿：“我还蹬被子呢，我能用腿转被子，二人转转手帕那种。”
　　“是吗？”张发财看了站在黎圣南身后的林北一眼，“我听小草说，你们睡过一夜啊。”
　　“是一起睡！不是睡过！”黎圣南大叫。
　　“我知道，”张发财点点头，“你那么心急干嘛。”
　　黎圣南愤愤地回头看林北，希望从他那里听到一点反对的声音，却发现林北已经坐在大床上收拾行李了。
　　随随便便整理了一下，就出发去酒店自带的温泉了。温泉的更衣室是隔间的，黎圣南在更衣间里边换衣服边唠叨：“大热天的泡什么温泉啊。”
　　隔壁间的张发财接话：“山里挺凉快的，听说泡了对身体好。”
　　黎圣南不屑道：“对身体多好？滋阴补阳吗？”
　　张发财撇撇嘴：“说不定哦。”
　　黎圣南的嘴巴根本停不下来：“为什么泡温泉要穿泳裤啊？”
　　“因为男女共浴，不能裸着。”张发财在隔壁间回答。
　　“哦哟，”黎圣南边换裤子边摇头，“为了泡个温泉我还新买了条裤子。”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忧郁地看着手里的泳裤——那天，在商场，泳裤专卖区的售货大妈热切地与黎妈唠家常，两人差点当场义结金兰，最后黎妈听信了售货大妈的谗言，买下了这条据说快被抢购一空的深红色小泳裤。现在，黎圣南要英勇就义般地把它换上了，唉。
　　黎圣南在下身围了一条浴巾，才敢从隔间里走出来。发财早就在更衣室门口等他了。
　　“阿南，你怎么这么慢啊！”
　　黎圣南哀怨地看着张发财身上的泳裤，羡慕无比。
　　“黎圣南，”张发财突然严肃起来，“你看我哪里呢。”
　　“不不不！”黎圣南连忙摆手，“我就是觉得你裤子好看。”
　　“快走吧，小北早过去了。”
　　温泉区，烟雾缭绕。三位妈妈早带着林小草泡上了。小草一身性感豹纹小泳衣，正坐在温泉边的木栈道上，两手撑地，露出光滑的肩膀和性感的锁骨，她的两腿泡在温泉里玩水。看见张发财和黎圣南过来，小草笑着向他们招手。
　　“发财哥！快过来！”
　　发财非常狗腿地跑了过去。黎圣南没能遇上小草的眼神，只能耸耸肩，扯下浴巾，慢慢地往温泉走。
　　“哎呀！”泡在温泉里的林妈突然喊出了声，“你们看，阿南这个游泳裤，跟我们小北差不多哎！”
　　黎妈转过头来兴奋地叫道：“哎呀，对呀，就颜色不一样，你们小北是蓝色的吧！”
　　黎圣南的脚步停住了，他愣在原地，有点挪不动步子了。他的眼睛不自觉地在温泉里扫来扫去——“我在找谁？”他问自己。他心里有答案，他只是害怕掀开包裹着自己内心的那层薄纱去触碰那个答案，但那个名字已经渐渐浮出水面来。他发现林北就在自己的面前，不知道为什么刚才一直没能看见他。
　　林北的下半身泡在水里，脊背靠着温泉壁，一手弯曲搭在泉岸上，露出清瘦的锁骨和健美的手臂肌肉线条。他微微抬着眼，那种似看非看的感觉，细小的水珠缀在他纤长的睫毛上，随着他眼睛的轻眨而滑落。
　　林北抬起眼睛看着黎圣南，黎圣南也在看着他。
　　黎妈和林妈依旧高兴地聊着天，她们说，不愧是多年的姐妹，连眼光都相似。发财和小草坐在温泉边咬着耳朵说悄悄话。但所有的说笑声好像都淹没在了浓浓的雾气里。这个世界很安静，只剩下林北和黎圣南，他们中间隔着浓雾。他们两个都不知道，是否要抬手拨开这缭绕的烟雾，而这雾气背后，又将会有什么。

　　☆、托马斯小火车

　　黎圣南选择在林北对面的位置下水。他们中间隔着水雾。黎圣南一直低着头，看着眼前的波纹。林妈她们泡了一会儿就回去了，后来，发财和小草也结伴回去了。温泉里的客人渐渐走完了，温泉管理员把毛巾盖在脸上，躺在一边的躺椅上打了瞌睡。
　　墙上的钟显示十点半。温泉开到十二点，但这时候已经没有人了。黎圣南从水里站起来，爬到岸上。林北听着哗啦啦的水声，抬头看着站在岸上的黎圣南。
　　“回去吗？”
　　林北轻轻地点点头。他也爬到岸上，拿起搭在椅子上的浴巾，围住下身。他再抬头时，黎圣南已经走出去了——决绝地给他留下一个背影。林北快步跟上去，距离黎圣南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他放慢了脚步，不远不近地跟着，一直看着黎圣南进了浴室的隔间，他也走进隔壁的隔间，把浴巾扯下来搭在挂钩上。
　　浴室里只有他们俩。他们不约而同地将水开得很大，水声和水雾几乎淹没了整个浴室。
　　黎圣南站在莲蓬头底下，任凭水流冲着自己的头顶，水顺着他的发梢、脸颊、胸膛，直泻而下。有很多东西堵在心里，巨大的水流也许能冲刷很多烦愁吧，也许能把他不想触碰和想象的全部带走。
　　“黎圣南。”
　　有人叫他。
　　声音从隔壁传出来。
　　那种温吞有磁性的声音，根本来不及躲避，就钻到人的心里去。
　　“嗯。”
　　“黎圣南，你喜欢我妹妹吗？”
　　黎圣南将左手搭在右肩上，上下抚摸着自己的肩膀和手臂。
　　“她跟发财不是挺好的吗。”
　　隔壁一直没有回话。浴室里又只剩下水声。
　　但是黎圣南却觉得这里安静得可怕，他终于张口，轻声道：“你没有别的话说了吗？”
　　又是一阵嘈杂的水声——黎圣南自己的隔间发出的水声。没有人应答。
　　隔壁没有水声了。他大概是走了吧。黎圣南苦笑着，按下了水龙头，扯下浴巾围好，扭开了隔间的门。才刚刚打开一条缝，一只手伸进来，一把扯开隔间门。
　　“林北？！”
　　林北也只围了一条浴巾。他踏进隔间，右手背在身后拉着门关上，左手推着黎圣南的肩膀，一直把他推到隔间的墙上。
　　黎圣南清楚地听见门锁扣上的金属声，这声音在那一瞬间清晰无比，像一声惊雷，完全惊醒了黎圣南混沌的大脑。他在那一刻明白现在正在发生什么——但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此时是怎样的心情，因为心跳已经紊乱得无法控制了。不过，这种难以言说的感觉在一瞬后便消失无踪，他听见轰鸣的水声，水流从头顶流泻而下。
　　林北脱空的右手把住了黎圣南的下颚。黎圣南的脊背和后脑勺死死抵着墙壁。那个吻无比强烈，跟咆哮的水流一般猛烈，冲刷掉杂乱的思绪，隔离外面的世界，只剩下纯粹而热切的□□。
　　林北的手掌顺着黎圣南的脖颈摸索，一直滑到他的后背，握住他矫健的腰身，另一只手穿过黎圣南的腋下，紧紧抱着他的身体。黎圣南用手臂围住林北的腰，手掌在他的后背游走，拨开他腰上的浴巾。
　　浴室灯罩的表面点着斑驳的锈迹，灯泡的白色柔光苟延残喘，几乎被浓白的水雾包裹。热水冲射在地上腾起浓厚的水烟，逐渐向着半空飘荡上涨，朦胧地遮蔽着年轻浮华的□□，滚烫的水在男人的皮肤上砸出生机勃勃的血色。
　　张发财坐在小床上，困得眼皮都要黏在一起了。他觉得自己的脖子已经软得无法支持沉重的脑袋了，他的头一会儿呈小鸡啄米状上下晃，一会儿绕着脖子做圆周运动。还能坐在床上，全靠两手撑床，不然早倒下了。
　　他已经困得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都快十二点了，黎圣南和林北还没回房间，他俩不回，房间门不能锁，安全意识极高的张发财不能睡。张发财已经在脑中演绎过他俩在温泉里淹死、在浴室里滑死等各种情况了，可是他今天实在是累，实在是太困了，别说出去找人了，连拿手机打电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不过他已经决定好了，等十二点整，俩货还不回来，他就抄起衣架拿着晾衣绳去温泉区绑人。
　　门终于“吱呀”一声打开了，林北和黎圣南一前一后进来。张发财终于松了口气，一头栽倒在床上：“我先睡了，你们锁门。”然后是酣睡的呼噜声。
　　林北坐到床上，抬头看着黎圣南——黎圣南进门后，便站在入口处，迟迟不进来。
　　“很晚了，快睡吧。”
　　林北听见门锁拨上的声音。黎圣南低着头，轻轻地走进来，一言不发绕过林北，坐在另一端的床沿上。房间里只有张发财轻轻的鼾声和冷空调的出气声——安定舒适的氛围让人的心思愈加空虚，让人不愿触碰的思绪找到了可以趁虚而入的空隙。两个人背对背地坐着，谁都不说话，也没有人敢动一下。由谁来说第一句？又要说什么呢？两个人的脑子都一片混沌。
　　空调开得挺冷，张发财进房间的时候就开上了，冷气聚集在房间里。黎圣南却觉得手心出汗，额头冒汗，他的耳根子血红火热。算了吧，很晚了，还是睡觉吧，烦恼的事情等睡醒了再想。黎圣南直接转身爬上床，扯过被子，贴在床沿边上、背对着林北睡下了。
　　他闭着眼睛，捕捉着空气里细微的声响。先是拧上灯光开关的声音，眼前完全黑暗了。床板向下一沉，背后的被子被人掀开来，一股冷风钻进来。然后是长久的沉寂。
　　这沉寂大概是意味着结束吧。这一天的疲惫和混乱可以完全结束了。黎圣南紧紧地闭着眼睛，整个人缩成一团，暗暗地对自己说：“明天的事情明天再想……啊！”
　　林北从背后抱住了黎圣南。黎圣南吓了一跳，但他立刻意识到这种情况不适合叫出声，所以只是沙哑地轻喊了一声。
　　“你干什么！”黎圣南压低了声音。
　　林北闭着眼睛，凑到黎圣南的耳边：“我想抱着你。”他说话时口中吐出的热气，骚得黎圣南的耳朵又痒又烫。
　　“发财在这儿呢。”
　　“没关系。”林北的声音真的很好听，尤其是轻声说话，挠得人心里痒痒。
　　“我怕。”
　　“你是怕他发现，还是怕和我在一起？”
　　黎圣南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林北的话直接钻进了他的心里，直接将他拼命隐藏和逃避的慌乱从内心深处拉扯出来。他怕的是什么，他自己太清楚了，但他为了逃避烦恼而不想去触碰。他怕的太多了，他对刚才发生的事毫无头绪、充满惊慌——为什么会发生那样的事？当时的自己到底顺从了什么，是感情，还是单纯的□□？他和林北之间，到底是怎样的关系和感情？他们以后将要面对什么？
　　找不到答案，眼前是未知的漫漫长路，缭绕着浓浓的烟雾，就像温泉浴室里的一样，谁能知道迷雾之后是否有万丈深渊与毒蛇洞窟。
　　林北的声音在耳后响起：“我也怕。”
　　黎圣南眼睑低垂，一句话也不说。他们都怕。
　　“可是黎圣南，我们还年轻，我们有时间把所有的路都尝试一遍，总会找到我们想要的。你现在只要搞清楚一件事情——”
　　“我喜欢你。”黎圣南说得很快。
　　林北一时震惊。黎圣南知道他想问什么，而且给出了他最想要的答案。他的手臂紧了紧，将黎圣南抱在怀里。他的下巴扣在黎圣南的肩窝里。
　　夜晚很安静，很舒服，被窝里有一丝让人沉溺的温暖。

　　☆、林北在下（？）

　　张发财开始怀疑人生了。他觉得，一觉醒来，整个世界都变了。
　　昨天晚上他睡得很熟，一大清早就自然醒了。温泉山庄的环境很好，清澈的日光从窗帘的缝隙里射进来，他还能隐隐约约地听见清脆的鸟鸣，让他觉得今天肯定会有好心情。
　　要不是起床刷牙时不小心瞥见了双人床上辣眼睛的两位。
　　黎圣南和林北还在熟睡。他们俩没穿上衣，面对面侧躺着，呼吸声平稳清晰。林北的额头放在黎圣南的胸口，黎圣南紧紧抱着他，还把一条腿搁在他的腰上。
　　不知道为什么，张发财的脑海中飘出了三个大字——“狗男男”！俩大男人哟！抱在一起哦！抱得还挺紧的嚯！他本来想上去摇醒他们，但终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抬起的手在半空中晃了很久——还是去卫生间刷牙吧。
　　一边刷牙，一边深入思考问题的根源。他张发财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哥们儿，此时正同床共枕同塌而眠，卧室那边现在正是一片粉红——不，还是一片yellow更为贴切。俩男生睡一床不奇怪，但是为什么一定要抱在一起……不过再想想，俩男生不穿上衣抱一起睡挺正常的——吧？小时候都是光着屁股长大的嘛。可能是黎圣南平时喜欢抱着玩偶睡，然后把林北当成洋娃娃了，结果林北睡太熟没反应……对对对，是这样，这种情况非常合理！
　　张发财觉得自己开窍了，不禁呵呵呵地笑了起来，一口吞下了嘴里的牙膏泡沫。
　　张发财觉得，要是黎圣南和林北醒来发现自己抱在一起，也会觉得不太舒服吧？所以一会儿出去，一定要怀着一颗平常心叫醒他们，千万不能流露出鄙视、八卦、幸灾乐祸的神情，以免让他们觉得尴尬。吼吼吼，张发财你真是个善良的小天使！他忍不住在心里狠狠地夸了自己一遍。
　　黎圣南觉得有人在轻轻拍打着自己的肩膀，他皱着眉头扭过身子来。怀里的林北因为黎圣南的动作也醒了，将眼睛撑开一条缝。
　　他们看见，张发财正坐在床沿上，慈母般地望着他俩，并用相当轻柔的语气问候道：“你们俩醒啦？快洗漱一下去吃早饭吧！”
　　黎圣南和林北一下子就清醒了，两人几乎同时从床上撑着坐了起来，相当警惕地看着张发财，并异口同声地问道：“你干什么？”
　　张发财明显感觉到了两人扑面而来的敌意，但他不断地提醒自己——千万不要让他们俩感觉到尴尬！于是依旧非常温柔地说道：“快点起床吃早饭吧~”最后那个为了表示自己柔情似水而发出的波浪尾音，把张发财自己都搞得一阵恶寒。
　　黎圣南被张发财搞得一头雾水，心想他是不是温泉泡多了脑子进水，刚想出口反驳，张发财已经背起包出去了，关门前还往里头喊：“在餐厅等你们啊！”
　　黎圣南龇着牙摇了摇头，道：“他今天怎么那么反常？”
　　“别想了，刷牙去。”林北拍了拍黎圣南的后背。
　　套了件T恤去刷牙，黎圣南歪着脑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继续想着早晨的事儿。林北突然从后面抱住了他，黎圣南的身体微微前倾了一下，顶在洗手台上，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林北。
　　“枕莫拉？”黎圣南满嘴泡沫，话都说不清楚。
　　林北已经套上了一件白衬衫，领口的几颗扣子还没扣上。他把下巴扣在黎圣南的肩窝里，抬眼看着镜子里的黎圣南，笑道：“我记得昨天晚上明明是我抱着你来着。”
　　黎圣南漱了漱口，吐了水，说：“因为老子有自动反攻的技能。”说着便打开水龙头，俯下身捧水洗脸，林北的双臂环住他的腰，一直没放手。
　　林北把手从黎圣南的衣摆下伸入，抚摸着他的腹肌，将头凑近黎圣南的耳朵，轻声说道：“我拭目以待。”
　　林北吐气如兰，挠得黎圣南耳朵痒痒。他温润如山风的耳语，丝毫不畏惧嘈杂响亮的水声，在黎圣南耳边如惊雷振聋发聩，关于昨夜浴室的记忆一下子涌到黎圣南的脑海里——水声夹杂着那个男人的声音，一模一样。
　　黎圣南按下了水龙头，停止放水。他抹了把脸，晃着两只湿漉漉的手，回头看着林北道：“不是我说你，看起来一副斯斯文文的样子，脑子里除了《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全都是肮脏的东西。”
　　“还有你。”
　　黎圣南被惊得身体都发起抖来，他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脸、脖子、耳朵都在发烫，就差头顶冒出一团烟了。林北从背后抱着他，正微笑着看着他的眼睛——这该死的温柔微笑啊！黎圣南觉得自己的少女心要被撩得飞上九霄了。
　　黎圣南快速地摇了几下头，想把这种肉麻的话放一边，赶紧从暧昧的温柔乡里跳出来——他真的怕自己一个疏忽，就地沦陷。他把水龙头开到最大，用手掌往脸上拍水，他想让杂乱的水声淹没混乱的思绪，洗个脸清醒一下。
　　“还有你。”啊啊啊，这句话顽固地徘徊在黎圣南的脑海里，根本挥之不去。但黎圣南突然想到——林北的脑海里，有《五三》，有肮脏的东西，还有自己，所以……自己这个学渣在林北的脑袋里，就是在小黄片和《五年高考三年模拟》里游泳啊！黎圣南突然觉得双腿脱力，身体被掏空的虚脱状态立马就上来了。
　　林北啊林北，居心叵测！你这是要耗死我。
　　坐电梯去餐厅层的时候，黎圣南的后背靠在电梯墙壁上，低着头一言不发。
　　“想什么？”林北开口问道。
　　黎圣南舔了舔嘴唇，道：“我老觉得吧，发财很反常。”
　　林北抬头看着电梯显示屏上变化的数字，道：“看见我们俩睡一起，不大习惯吧。”
　　“我觉得他发现我们的□□了。”黎圣南抬起头，盯着林北说。
　　林北扭头看了黎圣南一眼，随即又转过头去看着电梯显示屏，说：“我不管他发现没发现——发现了又怎样，我们就是在一起了，这是事实。”林北回头看着黎圣南，笑道：“倒是你，为什么要用‘□□’两个字来形容我们的关系？”
　　黎圣南呆呆地看着林北，一时哑口无言。
　　林北紧追不舍：“难道跟我在一起，让你有了做□□的感觉？”
　　“为什么我是□□？”黎圣南觉得自己应该是奸夫啊。
　　“你回忆一下位置。”林北冷笑一声。
　　黎圣南立马接话：“这不是重点。”
　　电梯的速度减缓了。黎圣南站直了身体，往电梯门的方向走，准备下电梯。林北趁黎圣南起身向前走的时候，笑着拍了他的屁股一下。黎圣南迅速回过头来，狠狠地瞪着林北。
　　林北笑得很温柔：“屁股疼吗？”
　　黎圣南的脑袋里飞出四个字——“斯文败类”。他按着林北的肩膀，一把将他推到电梯墙壁上。林北的后背撞击墙壁发出深沉的声响，正想教训林北一下，电梯到达发出“叮”的一声响。
　　电梯门缓缓打开，外面正对着庞大的自助餐厅。黎圣南和林北不约而同地扭过头去，发现林小草正一手端着盘子，一手拿着一个蛋挞，从电梯门前经过，并看着他们俩。
　　林小草嚼着蛋挞，“哼”地冷笑了一声。
　　“小草！你咋站在这里？”张发财说着也端着盘子走了过来。
　　林小草奸笑着往电梯里努了努嘴，道：“你看里面。”
　　张发财顺着林小草的眼神望去——黎圣南和林北正因为震惊，还保持着原来的动作。联系早晨看到的那一幕，张发财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张发财和林小草找了一张比较偏僻的桌位坐下。一边吃，一边凑近了谈话。
　　“所以，”林小草很糙汉地嚼着培根片，“他们俩昨晚上抱着睡？”
　　“对……不过我觉得吧，可能是阿南睡相不好，把你哥当抱枕了。”
　　林小草边嚼边抖腿，她抬头看看在前方遥远的取餐区拿东西的黎圣南和林北，道：“那刚刚阿南哥把我哥按在墙上……”
　　“可能是发现俩人睡在一起了很愤怒，打起来了。”张发财说出了自己绞尽脑汁想出的、最具合理性的答案。
　　“可上次他俩到山里去，我听说也睡一张床啊，咋没打起来？”
　　“巧合，巧合。”张发财竭力开导林小草。
　　“我之前看他们就不对劲！他俩不会在一起了吧？！”林小草突然挺起了上身，提高了声音。
　　“不会……”
　　“他们不会已经睡了吧？！”
　　张发财难以置信地看着林小草脸上难以掩饰的喜悦神情。
　　但林小草随即露出了失望的表情：“看这情况，我哥是受啊。”
　　“啥？”张发财一时没听懂。
　　“哎哟，”林小草不耐烦地朝张发财挥挥手，“就是下面的那个。”
　　张发财觉得自己心目中那个单纯不染尘埃的邻家小妹已经被小火车载着，伴着“呜呜呜”的汽笛声一去不复返了。但他觉得不管怎样自己还是要爱她。
　　“不行，我得去开导开导我哥。”林小草一按桌子站了起来，“不能屈居人下啊！”
　　“这词还能这么用！不是，小草，你冷静一点……先把饭吃了……”张发财手忙脚乱地拉住了林小草，往她嘴里塞了一个刀切馒头。
　　“唔唔唔！”林小草一边嚼馒头，一边还想说什么。
　　“你你你，吃完了再说……”
　　林小草艰难地咽下了一口馒头，含糊道：“发财哥，帮我个事儿。”
　　“你吃完再说……”张发财觉得林小草快被噎死了。
　　“嗯~”小草摇着头，表示自己一定要马上说，“你不是跟我哥，还有阿南哥很熟吗，你到时候帮我打探打探。”
　　“打探什么？”
　　林小草捂着嘴嘻嘻地笑着，道：“我想知道后续……发财哥，你帮我盯着呗。”林小草说着，抓住张发财的手臂摇起来。
　　呵呵呵呵呵呵，张发财心中响起了憨厚的笑声——女神正在对自己撒娇！一个声音在他心里不断地响着：“答应答应，什么都答应！”
　　“发财哥！答应我呗！”林小草继续摇。
　　张发财心里快乐得都要荡起秋千了，可是他还是要作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毕竟黎圣南和林北都是多年的兄弟：“可，可是……这不大好吧……”
　　“发财哥，我当你女朋友呗！”
　　“行。”张发财答应得相当爽快。

　　☆、张发财：我的眼睛要瞎了

　　吃了早餐，三位老妈兴致勃勃，要去洗桑拿。
　　“哎哟，洗来洗去皮都要洗没了。”黎圣南噘着嘴，手插口袋，边走边唠叨。
　　走在后面的黎妈快走几步赶上来，拍了一下黎圣南的后脑勺，轻声骂道：“ 带你出来还多嘴了？！以后不带你了！”
　　“你上次也这么说，然后心急火燎的就把我带出来了……”
　　“赶紧回房间收拾东西，马上出发了！”黎妈很不耐烦，觉得这儿子婆婆妈妈的跟更年期妇女一样。
　　黎圣南回房间的时候，床面已经收拾干净，林北坐在床上把衣服一件一件叠好，整齐地放在床上。
　　“发财呢？”黎圣南甩着大长腿，吊儿郎当地走进来。
　　“他去超市买毛巾去了，一会儿洗桑拿用。”林北依旧低着头折衣服。
　　黎圣南把自己的箱子扯过来，抓起自己的衣物就往箱子里头塞。
　　“哎！”林北抬头叫住了黎圣南，“衣服不能那么塞，会有褶子。”
　　“我折也折不好。”黎圣南用脚尖指了指地上的箱子。
　　“拿过来，我折。”   
　　“啊？”黎圣南惊讶得嘴都合不上了。
　　“拿过来，我折。”林北又重复了一遍，他皱着眉头直直地盯着黎圣南。
　　黎圣南勉为其难地笑了笑，道：“这，这不大好吧……”
　　林北歪着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道：“有什么不合适的吗？这只是你的衣服而已。”
　　“衣服……而已……”黎圣南呆呆地笑着，机械地重复着林北的话，脑子一片空白。
　　“你整个人我都碰过了，衣服算什么。”
　　我！草！你！大！爷！居然敢□□裸地调戏！黎圣南觉得火气一下子就上头了，熊熊燃烧的怒火就要掀开天灵盖，冲破云霄与太阳肩并肩，而自己下一秒就要捂着心口昏过去了。更让他感到不爽的是，林北居然是面无表情地说着下流话，同时波澜不惊地继续盯着他。
　　“不要。”黎圣南回答得很坚决。他扯着箱子坐到林北的对面，把弄乱的衣服拿出来放到床上，偷偷瞥着林北，学着他的样子把衣服叠起来。
　　林北叠得很有耐心，他按着衣服的缝边将衣服折起来，然后用手掌按着边沿前后摩擦几下，再叠下一条边，有条不紊。黎圣南看着他的样子，不禁感叹学化学的同学就是严谨啊！不知不觉的，他脑子里还冒出四个字——“贤妻良母”！没错，还是处女座的贤妻良母，娶回家叠衣服……嗯？！黎圣南突然惊醒过来——卧槽我在想什么？！黎圣南赶紧低下头，继续叠衣服。
　　黎圣南叠衣服时笨拙的动作，林北尽收眼底，他觉得黎圣南折衣服的时候摇头晃脑的样子就像个小奶熊，一下没忍住就笑出了声，但他立刻感觉到了来自对面的危险目光，于是赶紧收住了笑，尴尬地用指背擦了擦鼻尖。
　　“你笑什么？！”黎圣南瞪着林北。
　　“没什么。觉得你可爱。”
　　“哼。”黎圣南把衣服放进箱子，拉上行李箱的链子，拎起来就要走。谁知行李箱负重过高，手柄“啪”的一声脱落，行李箱直接砸到了黎圣南的脚背上。
　　“我去！痛！啊啊啊啊啊！”黎圣南蹲下来捂着脚面大声嚎叫。
　　林北吓了一跳，连忙扔下手中的衣物，跑过去蹲下来看黎圣南的脚。
　　“哇哇哇痛死了！”黎圣南鬼哭狼嚎。
　　林北一手握住黎圣南的手腕，把他的手从脚面上拉开：“我看看。”
　　“痛痛痛！要死了！”黎圣南一下坐倒在地。
　　林北看黎圣南的脚面被砸得通红，不过应该没伤到筋骨，于是道：“你先起来，坐床上，我给你拿药擦一擦。”
　　黎圣南哭得要死要活的，根本听不见林北的话。林北一手从黎圣南的腋下伸入，握住他另一边的肩膀，把他架起来。黎圣南痛得都快失去意识了，任凭林北拖着坐到床边。
　　林北从一边的箱子里拿出备用药，跪倒黎圣南面前，拉过他受伤的那条腿，不断安慰他：“别哭别哭，我给你擦点药就好了。”
　　黎圣南的哭喊声渐渐平息下来了，他意识到林北正在为他擦药，不由得低下头看着林北。林北的指尖轻轻地触碰着黎圣南的伤处，怕黎圣南会感到疼痛。黎圣南两手撑着床面，静静地看着林北小心翼翼的动作，他发现林北的头发很干净，很轻逸，窗缝里溜进的淡金色光芒流动在他柔软的头发上。黎圣南突然觉得所有的痛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四周都无比安静，他能听见从遥远清幽的林间传来的飘渺婉转的鸟啼。他想继续看着林北，一直就这么看下去。
　　张发财从超市出来，甩着一袋子白白胖胖的毛巾，欢脱地蹦跶在去往房间收拾东西的路上。宾馆的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只能踩出低沉轻微的声响，让他觉得不爽——这时候，应该来点清脆响亮的声音，才配得上他的好心情。今天他的女神林小草主动要求成为他的女朋友——虽然有点交易的成分——但张发财还是相当开心的，他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快轻飘飘地摇上天了。他觉得今天剩下的时间里一定会有好心情，现在的他已经快忘记今天早晨两个发小的小插曲了。
　　如果不是在进门的时候，看见林北跪在黎圣南腿间,而黎圣南正一脸爱抚地看着林北。
　　狗！男！男！张发财心里痛骂着，他觉得自己委屈得都要哭出来了——这两个人，居然在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下做着不可描述的事！张发财恨不得抡圆了胳膊把手里的毛巾甩出去当手榴弹，把眼前这两个不知羞耻的人炸成天边最绚烂的骨灰——不，烟花。
　　正当张发财准备大吼一声“呔”，然后冲进房间大开杀戒的时候，他突然想到——林北和黎圣南好歹是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哥们儿，而且，他们俩如果有那种关系的话，也挺不容易的吧。作为好朋友，张发财觉得自己还是要以保护他们为第一要义。
　　张发财蹑手蹑脚地退出房间，轻轻地掩上门，轻手轻脚地走了几步，然后加快速度在走廊上狂奔起来。
　　黎圣南和林北在房间收拾完东西，张发财都没来，最后是张妈进来收拾的东西。
　　“发财呢？”
　　“哎哟，”张妈蹲在地上收着张发财的东西，一边叹气，“他说还要买点旅行用的东西，好像是毛巾少买了，就让我来收拾了——怎么那么不省心啊。”
　　宾馆大堂休息处。张发财和林小草坐在沙发上交头接耳，面前挡了一堆行李。
　　“所以说，你看见我哥……”林小草皱着眉头，脸上露出嫌弃无比的表情。
　　张发财委屈得手脚紧缩成一团，身子都快钻到沙发角落里去了，连说话都带绵羊音：“我，我进去就看见了，我真不是故意的……我赶紧跑出来……你说他们会不会发现我，杀我灭口啊……”
　　“欸！”林小草一副大姐大的架势，伸手搭在了张发财的肩上，一边翘起了二郎腿，“没事，有我在，没人敢动你。”说着还晃了张发财的肩膀两下，表示让他放一百个心。
　　张发财被林小草搂在怀里，他一天之内受到了太多的震撼——先是早上撞破俩发小的□□，再是发现自己倾心已久的邻家小妹居然是巫妖王腐女小太妹。张发财怯生生地抬头看看现在正搂着自己的、而且一脸攻样的林小草，觉得自己就是个不小心卷入巨大纷争的无辜傻黑甜女主，然后被霸道总裁兼黑社会头目林小草包养了……
　　“你确定，是我哥跪着？”
　　“嗯……阿南好像还挺满足的样子……”张发财心脏都缩紧了——真是难以启齿！
　　林小草突然一拍大腿，愤怒道：“我哥居然……”
　　“这事儿还不确定吧……可能是误会……”张发财吃力地扬起脑袋——因为现在他还被林小草总裁紧紧地搂着，行动不便。
　　林小草一手的大拇指抵着脸颊，食指在下巴摩擦着，缓缓地说道：“你负责继续观察，我找个机会试探试探我哥。”林小草说着低头看着张发财，摇了摇他的肩膀，“听见没，你这两天盯着他俩。”
　　张发财都快哭了：“这种事不好吧……挺不好意思的……”
　　林小草两眼一瞪：“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张发财，你是不是我哥和阿南哥的好朋友？我们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要确认他们俩之间的关系，万一他俩真在一起了，我们也好做准备啊！”
　　“我们要做什么准备？”
　　林小草伸出一只手臂，在面前画了一个大圈：“我们镇子上的姑娘千千万，多少人喜欢我哥啊，多少人喜欢阿南哥啊！万一有人给他们说亲，我们好替他们挡一挡对不对？还有啊，万一外头有人说他们闲话，我们……”林小草突然打住了，低头瞪着怀里的张发财，严厉地说：“你管我为什么呢，我叫你去你就去嘛！”
　　张发财被林小草凶神恶煞的眼神吓得菊花一紧，立马点头答应：“好好好，我去，我去还不行嘛！”

　　☆、真在一起了？！

　　“你要是不想洗桑拿，就自己出去逛好了。”黎妈看儿子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觉得还是不要强迫他了，“附近有个古栈道，你要不去那儿晃晃？”
　　林妈在一边插嘴：“让阿南一个人去，被狼叼走了怎么办啊，让小北陪他吧，我看他也不大想去洗桑拿的。”
　　“我我我，我也不想去！”林小草高举双手。
　　林妈直接忽略小草，笑眯眯地转过头对黎妈和张妈道：“我们小草最近学了一套推拿，对美容特别有效果，在家里给我做了好几回了，效果蛮不错的，到时候让她给你们也做做！”
　　林小草差点捂着心口晕厥了，但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支撑着身体，用命绳向张发财使了个眼色。
　　谁知张发财正在对着他老妈笑哈哈，根本没看见林小草的SOS信号。
　　“发财去不去蒸桑拿啊？”黎妈笑嘻嘻地问。
　　“去啊去啊！”张发财笑得嘴都要裂了——跟女神一起，张发财干什么都愿意。
　　要不是人多，林小草恨不得现在就上去一脚踢翻笑得像憨狗一样的张发财。
　　山间的夏日一点都不炎热，茂木遮蔽留下满山的荫凉。有一点微风，微微颤动的叶片沙沙作响，婉转飘渺的鸟鸣忽远忽近，让人难以捉摸。
　　黎圣南低着头走在前面，木栈道也许是修了很多年了，横木高低不平，有几条横木已经裂出了曲折的缝隙。黎圣南手插口袋，走得很慢，走了很久，然后跳跃着向前跨了几步，继续缓慢地向前踱步。
　　黎圣南跳得有些笨重，落地时踩在木栈道上，发出沉重的声响。林北跟在后面，黎圣南走得快，他也走得快。黎圣南渐渐地放慢了速度，直到停住脚步，抬起头看着从树叶缝隙中透进来的天光。
　　林北眯着眼睛，看着黎圣南修长的后影，在暖黄色的阳光下显得清秀而暧昧。林北快步赶上去，张开手臂从后面抱住了黎圣南，把下巴搁在黎圣南的肩上。
　　黎圣南偏过一点头来，用余光瞥着林北，轻声问道：“怎么啦？”
　　“没事，就想抱你一下。”林北的声音很温软，像一股温热的泉水流进黎圣南的心里。
　　黎圣南邪邪地笑了一下，随即收住了表情，正色道：“小心有人。”
　　“没人。”林北笑着，把下巴从黎圣南肩上拿开，“你的脚怎么样了？”
　　“没事了。一点都不痛了——不过等一下会不会痛，我也不知道。”黎圣南说着，转过头去看着林北。
　　林北会心一笑：“我背你。”他说着就去拉黎圣南的肩膀，试图让他面对自己，“要不要现在就背着你？”
　　黎圣南甩脱林北的手，依旧背对着他，红着脸岔开话题：“之前我妈让我去蒸桑拿，我还在想，让她发现了，问东问西的可怎么办，幸亏她没强迫我。”
　　“那要是她强迫你，怎么办？”
　　黎圣南笑道：“不知道。你说怎么办？”
　　“我不知道。”林北偷笑着转过头去，看着斜上方的树梢——上面栖着一只黄灰相间的小鸟雀，纤长的翎尾上下摆动，它俯下身盯着树下的两人，好奇地转动着脑袋。
　　“我不信，你肯定帮我。”
　　林北松开环着黎圣南的双手，按着他的肩膀将他转过来，面对自己。“好，我肯定帮你。”他微笑着看着黎圣南的眼睛——他在黎圣南的双眼里看见了细水般流动的柔波，缓缓地淌着，将林北的心脏包裹起来，毫无缝隙。
　　林北伸出手，修长的手指在黎圣南的脸上摩挲了两下，握住了他的下颚。黎圣南突然笑了一下，那温和的微笑让林北愣了一会儿，他觉得自己彻底坠入到了黎圣南柔软的枷锁里，难以动弹，却流连忘返。
　　黎圣南趁林北一刻的停滞，攀着林北的肩膀仰头吻上了他的唇。林北吓得往后缩了一下，但黎圣南毫不退缩，他软和甜蜜的舌尖轻扫着林北的双唇，缓慢地探入林北口中。林北伸出一只手抱住黎圣南的后背，另一只手却抓住了黎圣南的头发，轻轻将他拉开。
　　“干嘛！”黎圣南瞪了林北一眼，舔了舔嘴唇，意犹未尽。
　　“现在不合适。”林北揉了揉黎圣南的头发。
　　“有人？！”黎圣南警惕地前后左右望了一圈。
　　“不是，”林北低头看着黎圣南慌乱的样子，不禁嘴角上扬，“我只是不想在这儿野战。”
　　“哈？！”黎圣南愣了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林北却已经快步向前走了。“喂！你不要脸！”黎圣南叫喊着追上去，猛地跳起来扑到了林北的背上，想要撕烂他。林北顺势握住黎圣南的两腿，用力一提，直接将黎圣南背在了背上。
　　“干什么，不是说脚不痛了吗，还让我背？”林北笑着偏头看着黎圣南气急败坏的表情。
　　“滚！”黎圣南在林北的背上疯狂地扭动身体，却被林北抓得死死的。“哎哟，书呆子你力气不小啊！吃牛饲料长大的啊！”黎圣南忍不住骂道。
　　“我力气大不大你不知道？”林北笑了起来。
　　黎圣南不说话了，动作幅度也小了一点。
　　“乖乖呆着吧，脚已经受伤了，一会儿再把腰扭了。”林北说着便往前走。
　　黎圣南仍然气嘟嘟的：“什么野战，不要脸。”
　　林北心里窃笑，但表情依然严肃：“你怎么老念叨，我说了现在不行，等回去了我再给你找个好地方。”
　　黎圣南心里暗骂——居然调戏老子！他原本搭在林北肩上的手抬了起来，但最终还是缓缓放下了，放回到林北的肩上。士可杀不可辱，他本来想把林北的脸抓花的，但想了想，没舍得。
　　黎圣南噘着嘴，扭头看着两边，愤愤道：“看你一副斯斯文文的样子，力气这么大，肚子里全是坏水。”
　　“你觉得我很斯文？”林北笑了起来。
　　“你戴眼镜，学习又好，咋这么招人嫉妒呢。”
　　林北从黎圣南的话里听出了夸赞的味道，不由地笑了起来，但依旧回他：“是我戴着眼镜，所以你觉得我斯文？”
　　“可能吧。你啥时候摘了眼镜看看，这么黄，摘眼镜适合你。”
　　林北轻笑着：“你没见过我摘眼镜？”
　　“没啊。”
　　“我在浴室里不戴眼镜。”林北不怀好意地提醒黎圣南。
　　黎圣南轻轻地“啊”了一声，呆了好一会儿，才明白林北话里有话，狠狠地在林北肩上拍了一下：“去你的！我没看见！”
　　“以后有你好看的。”
　　蒸完桑拿回宾馆，三位妈妈和小草发财坐在宾馆大堂聊了会儿天。三位老妈精力充沛，又在宾馆前台那里打听到附近有个小吃街，就要去那儿填饱肚子。林小草说自己累了，不去了。
　　“哎呀，肯定刚刚给我们做推拿累了。”张妈笑着拍拍林小草的肩膀，又转头看着林妈，“这么好一个女儿，谁娶到谁赚了——发财，你跟我们一起去，帮我们拿东西。”
　　“我不去了吧……”张发财欲言又止，磨蹭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昨晚上睡觉落枕了，没睡好，想补个觉。”
　　“行，阿南他们也马上回来了，你们都乖乖待着别乱走啊，我们到时候给你们带东西吃啊。”三位老妈勾肩搭背乐呵呵地出去了。
　　张发财看三位老妈走远了，立马凑到林小草身边，睁着一双泪汪汪的眼睛无辜地看着林小草。林小草非常霸气地搂着他的肩膀，把他拉到电梯间，按下了上行的按钮。
　　“说吧，啥事儿。”林小草抖着腿看着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一点点下降。
　　“就是，你不是让我在男女分开蒸桑拿的时候，溜出去跟踪你哥嘛……”
　　“嗯。”林小草点了点头，眼睛依旧看着电梯数字。
　　张发财无限委屈：“小草，我跑到那个山上，还要在你们蒸完之前赶回来，我腿都跑断了，你一点都不可怜我。”
　　林小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把张发财的脑袋搂在怀里，一手摸了摸他的下巴：“我们发财哥辛苦啦！”说着，迅速地在发财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张发财经历了两秒钟的懵逼，内心开始剧烈翻滚。电梯到了，他被林小草拖着进了电梯，自己一点都没有知觉。
　　林小草看发财愣愣的傻样，心里觉得他可爱，忍不住摇了摇他的肩膀：“所以呢，怎么样了？”
　　张发财终于反应过来，他扭过头呆呆地盯着林小草看了一会儿。林小草眼睁睁地看着发财的眼神从呆滞，逐渐变成了恐惧。
　　“怎么啦？”林小草松开张发财的肩膀，把他的脑袋掰过来，看着他的脸：“被发现啦？他们欺负你了？啊？张发财，你倒是说话啊！谁欺负你了，我给你出头！要是我哥欺负你，我也照打！”
　　“没。”张发财抽了一下鼻子。他承认自己这时候抽鼻子，有一部分原因是被林小草的义气感动的——虽然有种被她包养的感觉。
　　“那怎么啦？”林小草焦急地盯着张发财，她心里有些慌乱，她后悔让张发财去跟踪林北了——她想到，这事儿从头到尾是她一个人的意图，她让发财去跟踪，有点利用发财对她的忠诚来满足私欲的意思。再回想她让发财去监视，还答应和他交往，让这段感情蒙上了一层羞耻肮脏的灰尘。
　　“发财哥啊，对不起。”
　　“没，没事……就是……”发财抽抽搭搭的，“我看见，他俩亲上了……”
　　“真在一起了？！”林小草也吃了一惊——之前她只是猜测，现在消息坐实，她真的有点震惊。
　　“小草，现在咋办啊？”

　　☆、发财和小草发现了

　　三位老妈从小吃街回来，丢下吃的就跑去宾馆棋牌室打牌了，扔下张发财和林小草在房间里吃小吃充饥。等了很久，林北和黎圣南才从古栈道回来。
　　林小草和张发财已经占领了床边的两把椅子，凑在一起啃鸡排。林北和黎圣南进门后，林小草就叼着鸡排往床那边努头，示意他俩坐床沿上吃。
　　椅子和床之间放了一张桌子。“老妈她们买的鸡排，挺好吃的。”张发财把一袋鸡排推过来，紧张迅速地缩回了手。林小草瞥了他一眼，轻轻地撞了他一下。
　　黎圣南敏锐地察觉到，林小草和张发财有点不正常。张发财一直低着头——用尽了吃奶的力气低着头。而林小草，她看似悠闲地翘着二郎腿，但不断换腿的动作让黎圣南看出了破绽。“那个，你们俩……”黎圣南刚想说什么，一块鸡排从手里的纸袋中滑了出来，林北快速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住了那块鸡排，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那个，”林小草放下手中的食物，“太渴了，发财哥，陪我去买点饮料。”
　　“嗯？”张发财咬着鸡排，茫然地抬起头看着林小草。
　　“快去！”林小草皱了皱眉头，拍了一下张发财的肩膀。
　　“好好好！”张发财胡乱地把手里的东西用外壳纸一包，放在桌上，“你们别偷吃啊，我回来还要吃的。”说着就和林小草一路小跑逃到了楼梯间。
　　“小草，干嘛突然跑出来啊？”
　　林小草白了张发财一眼，道：“发财哥，你刚才太明显了！”
　　“啊？真的？我还以为我还好呢……这，现在怎么办啊？”
　　“就像平常一样就好了嘛！”林小草说着深吸了一口气——说实话，她的心也在狂跳，不知所措。“现在，几乎能确定，他俩在一起了……”
　　“说实话他们在一起了啊，我一下子接受不了，毕竟他们都跟我一块儿长大，都是哥们儿……我看见他们就紧张。”张发财委屈得整个人都要像虾米一样缩起来了。
　　林小草拍拍张发财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我也紧张啊……可就算这样，我们也得装作一切正常的样子。发财哥，你想啊，他们俩大男人在一起，肯定自己心理压力也挺大的不是？你想以后外头有多少嘴碎的说他们啊，他们肯定一下子也不敢跟家里说，现在说不定最怕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他们。我们俩算是他们最好的朋友了，我们就算一下接受不了，也得装作一切正常的样子，平时怎么对他们的，现在还怎么对他们，不能让他们觉得自己喜欢男的，我们当朋友的就拿有色眼镜看他们，对不？”
　　“对对对。”张发财疯狂点头，然后抬起头看着小草，“不过小草，你上次知道他俩在一起，不还让我打听八卦嘛！”
　　“哎呦，别说那个了。”林小草烦心地摇摇头，“我那会儿看见啥都YY嘛。当时我也是腐了我哥跟阿南哥，让你去试探试探，一方面的确是为了满足一下我的八卦之心，一方面，我也看出这俩人有点事情，想知道他俩到底咋了。现在既然真在一起了，咱俩也别八卦了，保护他俩要紧。”
　　“对对对。”张发财点头点得脖子都要断了。
　　“那走吧，买饮料去。”
　　“对对对。电梯电梯！坐电梯！”张发财说着，顺手就拉起林小草，准备往电梯间跑，可手臂却被扯住了。
　　“怎么啦？”发财回头看着原地不动的小草。
　　小草低着头，轻声道：“发财哥，对不起。”
　　“哈？”
　　“发财哥，之前我让你去跟踪我哥，对不起啊。”
　　“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发财依旧一头雾水——虽然的确是小草间接地害他辣眼睛，但这突然的道歉还是让他有点不知所措，“这没什么要道歉的……吧……”
　　“不不不，不仅仅是这个。”小草抬起头来，发财发现她的眼眶有点红红的。
　　“哎不是，小草，你怎么哭啦？”张发财把头凑到小草面前，“还有什么事儿啊？”
　　“发财哥，我一开始以做你女朋友为筹码，让你监视我哥，是我利用你了……”
　　发财愣了愣，偏过头去，点了点头，又回过来盯着小草的脸，他把双手按在小草的肩膀上，道：“没事，小草，我愿意的。你说什么我都愿意。”
　　小草哭出声来了：“发财哥，真对不起……”
　　“小草。”发财凝视着小草哭花了的脸，凑近了道：“小草，你看着我。”
　　小草抽泣着抬起头来，她的眼睛里全是泪水，只能看见张发财模糊的人影。
　　“小草，你好好想想，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啊？”
　　“你好好想想，要是你觉得跟我在一起……有点勉强，你就跟我说，没关系的。我们……我们从小就认识，我们是好朋友，对吗？”
　　“不是不是，”小草慌忙摇头，“我喜欢你的，我我我，我真喜欢你，我之前不好意思说，我一直都挺喜欢你的……可我又拉不下脸跟你说，我就趁这回让你去试探我哥他们，顺水推舟变成你女朋友……发财哥我是不是特别死要面子啊！”
　　“没没没，”发财的脸都笑裂了，“喜欢我就好，哈哈哈……”
　　小草擦了擦眼泪，噘着嘴在发财肩上捶了一下，道：“走啦，买饮料去。”
　　“林北。”黎圣南眯着眼看着小草和发财远去的方向，相当严肃地呼唤了林北的名字。
　　“嗯。”林北转过头看着黎圣南。
　　“我觉得发财和小草发现了。”
　　“发现什么？”林北低头撕着鸡排的包装。
　　黎圣南踢了林北一脚，有些尴尬地说：“就是那个。”
　　“哪个？”林北捏着纸包装，绕着鸡排撕了一圈，丢在垃圾桶里。
　　“哎呀，就是……我觉得吧……那个……”黎圣南突然压低了声音，凑到林北的耳边道：“就是，我觉得他们好像发现我们的关系了。”
　　“哦。”林北抬起头来，直视着黎圣南的眼睛。
　　林北的眼睛里好像藏着幽深的潭水，黎圣南觉得自己就要被他眼中的漩涡卷入潭底，无法抽身。他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怎么了？”
　　黎圣南盯着林北的眼睛，呆呆地说：“没关系吗？”
　　“有关系又怎样？”林北笑了一下。
　　“没，没事……”黎圣南低下了头。
　　林北看着黎圣南——他低下头的时候，纤长的睫毛低垂闪动。林北笑了笑，拿起一块鸡肉，塞进了黎圣南的嘴里。
　　“快吃吧，等发财回来，跟你抢着吃。”
　　黎圣南乖乖地把那块肉卷进嘴里，憨憨地笑了起来。
　　林北抬头瞧了黎圣南一眼，就立刻低下头去，摆弄着手里的食物，道：“吃完了就做做准备吧，等妈妈回来，就回家了。”
　　坐车回家，依旧是老位置。
　　黎圣南坐在林北身边，完全没有了来时的慌乱，他心安理得地挨着林北坐着。可是林北却没有看他，他把头侧着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飞快向后倒退的山林。
　　黎圣南突然将脑袋靠在了林北的肩上，他将手掌挪到林北的腿边，伸出小指勾住了林北的小指。林北扭过头来，对着他笑了一下，黎圣南也笑了，将整个手掌都覆上去，紧紧地握住了林北的手。

　　☆、林北失踪

　　暑假很快就过去了，大学生都回学校了，送外卖的又忙活了起来。林北、黎圣南、张发财坐在各自的座驾上，在宿舍楼下排成一排。
　　“哎呀呀，我这两天都要虚脱了，好日子这么快就到头了啊。”黎圣南坐在摩托上抖着腿抱怨。
　　林北没说话，只是淡淡地微笑着，目视前方。
　　张发财被夹在两个人中间，尴尬得手脚都不知道哪里放，只好直勾勾地盯着前面，好不容易等来了一个领外卖的顾客，张发财立马激动地从车上跳下来，热情地跑上去将手里的馄饨送到了顾客的手上。顾客被张发财的热情吓到拎着外卖就跑了。
　　黎圣南侧过头去跟林北说话：“哎，林北啊，你有没有觉得，发财这几天很不正常？他好像老躲着我们。”
　　“唔，”林北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我妹这两天也这样。”
　　“所以，为什么呢？”黎圣南想不出来。
　　林北笑起来，扭过头看着一脸纯良如同不谙世事的黎圣南，道：“他们绝对，绝对发现我们在一起了。”
　　“啊，你们在一起了？！”尖利的女声在耳边响起。
　　林北和黎圣南一扭头，发现身边围了一圈女生。
　　“啊……那个……我们不是故意偷听你们说话的，我们是来拿外卖的。”几个女生笑眯眯地看着他俩。
　　“啊……”黎圣南觉得有点混乱，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帅哥，你先把外卖给我。”一个女生笑着提醒他。
　　“哦哦哦。”黎圣南如梦初醒，赶紧把外卖逐一分送给对应的顾客。
　　几个女生接过外卖，凑在一块儿笑嘻嘻地跑了，一个女生停下脚步来，回头对着林北和黎圣南笑道：“帅哥，恭喜哈。”
　　林北和黎圣南在一起的消息跟长了翅膀一样，一下子好多人都知道了。
　　菜市场。
　　“哎你知道嘛，那两家卖饺子的儿子，在谈对象哎。”一个大妈用相当八卦的语气说。
　　“真的假的啊？两个男孩子怎么谈恋爱啊。”
　　“真的，我听说前两天有人在那个街口角落里看见他们俩暗搓搓地……哎哟，我说不出口了。”一个大妈说得跟自己亲眼看见了一样，还表现出了一副眼睛被辣瞎的模样，用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现在男的跟男的都能谈恋爱了啊，真稀奇哟。”
　　“嘘嘘嘘别说了，老黎的老婆来了。”一个大妈连忙拍了拍身边的人。
　　黎妈袅袅娜娜地走过来，满面春风地跟几个大妈打招呼：“你们在聊什么啊？”
　　“没什么没什么。”几个大妈推推搡搡地跑了。
　　“怎么回事啊……”黎妈喃喃自语。
　　黎圣南也听到了风声，他大概能猜出那些看见他和林北时，仓皇逃走的人们在说些什么。有的时候，他能看见那些人当中，有人回过头来看他。那些人跟大学的女学生们不一样，他们回头时那种鄙夷、戏谑的目光，像带着倒刺的刀剑一样，直挺挺地扎进他的心。
　　林北失踪的消息，黎圣南是从小草那里得来的。
　　那天晚上，黎圣南接到小草的电话，小草在电话那头压低了声音，可黎圣南还是听出了她言语中的焦急。
　　“阿南哥，你见过我哥吗？”
　　“没有啊……”
　　“他不见了，电话也不接……”小草说话带着哭腔。
　　黎圣南突然觉得有道雷电对着自己的头顶直劈下来，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在嗡嗡的叫。他隐隐约约地能感觉到些什么，可又描述不出来。他愣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道：“怎么不见的？”他说完，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
　　“下午还在，晚上就出去了，我问他去哪儿，他一句话不说……我觉得他情绪不对……很不对……”小草急得说话都打颤。
　　“你先别急。”黎圣南觉得自己的心脏也在毫无章法地乱跳，可他还是故作镇定地安慰着小草。他深吸一口气，理了理思绪，道：“小草，你爸妈那边怎么样？他们知道你哥不见了吗？”
　　“我没敢跟他们说，他们问我的时候，我说我哥大学同学过来，一起出去了……我又不敢出去找他，不然我爸妈肯定知道我哥不见了……”
　　“你觉得他会去哪儿？”
　　“不知道……”
　　黎圣南抬眼看了看窗外——外面已经完全黑了。“这样，你在家待着，随时保持联络。我跟发财联系，让他找个理由出来一起找人。”
　　山顶上的视野很好。透过稀疏的的枝叶往下看，山下是万家灯火，笼罩着橘色的暖光。山里的风有些凉，吹到皮肤上有些冷飕飕的。林北想，早知道多穿一点衣服了，他觉得有些冷——倒不完全是山里的温度低，他只是觉得自己心里空荡荡的，也许披上一件衣服裹紧了，心里能暖和些。
　　突然，身边几步的树丛发出了窸窣的声响，林北扭过头去，树丛里钻出个人来，气喘吁吁地站在林北的面前。
　　“林北，你跑这儿来干什么！”黎圣南一个箭步冲上去，狠命地拍了林北的后背一下，发出响亮的肉体击打之声。林北的身体往前倒了一下，吃痛地皱了一下眉头。猛击林北后背发出的声音一下子惊醒了黎圣南的大脑，他愣了一会儿，呆呆地低头看着自己打人的那只手掌。
　　“疼吗？”黎圣南的语气温软下来，他伸出那只拍打了林北后背的手，轻轻地按在林北的背上。
　　“没事。”
　　黎圣南在林北的旁边坐下来，顺着他的目光看着山底下的人家。
　　黎圣南缓缓地说：“小草给我打的电话。你怎么来这儿了？”
　　林北笑了笑，依旧看着山底下：“你怎么找来的？”
　　黎圣南深吸一口气，没好气地扭头看着林北：“你一句话不说就玩失踪是什么意思？你知不知道我们多着急啊！发财还在镇上找你呢！我想着你这性格，回这儿以后也没什么会去的地方，就上山来找找，要不是遇上那个看坟的大爷……”
　　黎圣南说不下去了，他发现林北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认真地听着他说话——今天他没戴眼镜，有一点点光在他的眼睛里流动，他的睫毛纤长卷翘，清冷的月光扫过林北的脸，将他的脸庞刻画得棱角分明。
　　黎圣南觉得自己的怨气被摔进了温软香甜的棉花里，他生不起气来了。
　　“唉，算了。”黎圣南说着，低下头赌气般地用捡来的树枝戳着泥巴地。
　　“我记得，你怕鬼的。”林北笑着说。
　　黎圣南一听，立马又来气了：“是！我怕鬼，怕得要死了！我走到山腰上，碰见那个看坟大爷，他慌里慌张地跑下来，说山顶上居然有人影，吓得他也不敢去了。”黎圣南憋了一口气，指着林北点了一下，继续道：“我想着那人影会不会是你……要不是为了找你，谁大半夜来这鬼地方啊！”
　　“对不起。”林北低着头，不敢看黎圣南的眼睛。
　　“我说你啊，你脑子里想的什么啊，干嘛半夜来这种地方，你看风景也挑白天来好吧！”
　　“对不起。”
　　“你咋回事啊，”黎圣南拍了林北的胳膊一下，“复读机啊？！”
　　“我害怕了。”
　　黎圣南惊异地看着林北：“你说什么？”
　　“我怕了。”林北呆呆地说。
　　黎圣南觉得自己的心脏突然缩紧了，好像有一双有力的大手，将他的血液一点点挤干，他的呼吸急促，机械地反问着：“你在怕什么？”
　　黎圣南也害怕起来了，他死死盯着林北的脸，他怕林北会说，我怕了，怕那些尖锐的、凶狠的、鄙夷的、轻蔑的目光，我害怕在嘲笑与戏谑中苟且偷生，所以……
　　“这些天，外头有好多风言风语，我怕……”
　　我去，还真是。黎圣南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成豆酥糖了。
　　“我怕你听见了，会离开我。”林北苦笑着看着黎圣南。
　　哦，还好，不是来提分手的。黎圣南舒了口气，他笑起来，用手背轻轻地打了林北一下：“没事儿，我不怕！哎，不是，我刚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怕得要死，倒是你，一直让我别怕来着，怎么现在换你怕了？”
　　林北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来，看着前方，轻轻地说：“我以前有个男朋友。”
　　“啥？！”握草林北你老司机啊！黎圣南感觉自己这朵天真烂漫纯洁美好的天山雪莲被套路了，一下就从地上爬起来了。
　　林北一脸诚恳地说：“你冷静一下，我今晚上都跟你交代。”
　　“行你交代。”黎圣南居高临下盛气凌人地俯视着林北。
　　“你要不坐下？”林北试探性地建议。
　　“不要，你说。”黎圣南觉得自己根本坐不住啊。
　　林北点了点头，缓缓地说道：“那人是我大学时候的男朋友，同校的学长……”
　　“然后呢？”
　　林北被黎圣南凶神恶煞的眼神吓得心里发毛——那个呆萌的黎圣南不见了，现在站在他眼前的，是一个被感情冲昏了头脑的魔鬼。
　　“你喜欢的他，还是他喜欢的你？”
　　“他喜欢的我。”
　　“你俩谈了多久？”
　　“大二谈的，大三他就毕业了，分手了。”
　　林北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犯人，正在老实地回答警察黎圣南的问题。
　　“因为毕业才分的手？”
　　林北的声音轻了下去：“不是，他说他怕别人说闲话，就分了。我在那儿实在待不下去，我觉得有很多人对着我指指点点，我心里不舒服，走不出来，就回来了。”
　　黎圣南不说话了——他回想起自己和林北的相处，林北总是主动地接近着他，想把他拴在自己身边，也许他时时刻刻都在想象着与黎圣南的破裂与分别，在黎圣南表现出一丝丝犹豫的时候，林北一次又一次地用故作镇定的表面隐藏心里的慌乱和恐惧。
　　黎圣南蹲下来，拍了拍林北的肩膀，林北低着头，他的肩膀起伏着，却一言不发。黎圣南勾住了林北的脖子，将他拉到自己怀里。黎圣南凑到林北的耳边，轻轻地说：“你现在不用怕了，我才不会离开你呢。”
　　“我前男友也这么说。”
　　“我去你的！”黎圣南一把甩开了林北的肩膀，不过他看见林北轻松地笑起来了，他心里也很舒服。
　　“哎，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什么？”林北看着黎圣南问道。
　　“你和你前男友，谁攻谁受啊？”
　　“滚。”

　　☆、林北的前男友

　　某天晚上，黎圣南收到了林北的短信：“出来见一面吧，西街口右弯小巷子第五个路灯下面等你。”
　　唉，为了不让那些喜欢嚼舌根的大妈辣眼睛，每次见面都是在晚上，要找个阴暗的小角落。话说，自浴室那回以后……嗯，就没有然后了。
　　黎圣南牵着元宝去找林北，老远的，他就看见了站在路灯下的林北——他背靠着路灯柱，低着头。路上空荡荡的，只有林北一个人，他纤瘦修长的身体在昏暗的暖橘色灯光下显得格外单薄。
　　黎圣南突然觉得，他不该让林北显得这么孤单。他加快了脚步，元宝也呼哧呼哧地跑了起来。他跑到林北面前，林北抬起头来看着他。黎圣南送给他一个非常灿烂的微笑。
　　“怎么啦，这么晚叫我出来——哦，我妈让我顺便遛一下元宝。”
　　林北挺起身子来，将手里的手机递给黎圣南。
　　“送我的？”
　　林北翻了个白眼：“让你看手机。”
　　“哦哦哦。”黎圣南点着头，把狗绳递给林北，然后接过了林北的手机。
　　手机停留在短信界面，上方显示的是一串手机号码。“我明天过来，我们见一面吧。”
　　“这啥呀。”
　　“我前男友。”
　　黎圣南警惕地抬起了头，瞪着林北，但他突然想到这样不好，作为现任，应该对人家的前任保持宽容的态度。他挤出一丝微笑，道：“所以，你告诉我这事儿是……”
　　“我觉得你作为我的现任伴侣，我有义务征求你的意见。”
　　“那就去见嘛。”黎圣南觉得不能让人家觉得自己小鸡肚肠啊！虽然心里很不情愿，但他还是装出一副很大度的样子——哎哟，现任真不好当。
　　“你觉得我该去吗？”
　　“你觉得他为什么找你？要是找你是想把以前的事情做个了结，不妨就去，好好谈一谈。要是寻仇的话那还是不要去了，命要紧。”黎圣南想了想，又补充道：“要是他来这儿旅游，或是来S大撩妹撩汉，想让你包吃包住的，我扇他两巴掌，那怂包，甩了你还敢来找你。”
　　“万一他找我谈感情呢？”林北试探性地问道。
　　“那就把感情谈死。”黎圣南非常严肃地说，“你是我的人了，让他断了这个念想。”
　　“你不陪我去？”
　　“你希望我陪你去吗？还是你们俩自己谈吧，整理好了，轻轻松松地来找我，我等你。”
　　林北松了口气，他笑了起来，伸出手在黎圣南的脸颊上摸索着，他凑过去，吻了黎圣南的嘴唇。
　　林北去见前男友那天，黎圣南还是没忍住给他发了个短信。他在手机里打了又删，删了又打，终于发出去一条：“有事联系我。”
　　林北的前男友叫吕烨，富二代，现在已经在父亲的公司担任副总了。约定见面的地方是吕烨定的，他坐在包厢里，看着包厢的门被打开，林北低着头进来了。
　　“你来了？”吕烨微笑着。
　　“嗯。”林北面无表情，拉开椅子坐在他对面。
　　“别这样。”吕烨说着，伸出手想碰一碰林北的脸颊，被林北用手打开了。
　　“有什么事就说吧。”
　　吕烨看着林北，凄惨地笑了：“你还恨我，对吗？”
　　“对。”
　　吕烨以为林北会说“我不恨你，我早忘了”，这样比较像电视剧里演的。他尴尬地笑了笑，道：“好，好，你恨我就好，只要你还对我存着一点恨意，说明你还在乎我……”
　　林北想说，你的逻辑有毛病，脑子也有毛病。
　　“阿北，我们回到从前好吗……”
　　“不用了。”林北打断了吕烨的话。
　　“阿北！”吕烨痛苦地伸出手，试图抓住林北的手，林北立马把手缩到了桌子底下。
　　“阿北！我们回不去了吗？”吕烨说话带着哭腔，“我以为我们还可以继续……”
　　林北冷冷地说：“那是你以为。”
　　“阿北，不要和我赌气了好不好？你想想，我们大学的时候多幸福……”吕烨开始打回忆牌。
　　“我回忆起大学跟你在一起时的场景，只觉得恶心。”
　　吕烨愣住了。
　　“你回去吧，你不是要和富家女结婚吗？”林北说着起身要走。
　　吕烨一把抓住了林北，道：“对，我是要和她结婚，可我并不爱她呀，跟她结婚是我们两家爸妈一厢情愿！我爱的是你！”
　　林北挣脱了吕烨的手，道：“那你要我怎样？你把我养在外头？”
　　“对，我会给你最好的生活！你一辈子都不愁吃穿！我知道你现在情况不好，你跟我回去，除了名分我什么都能给你！”吕烨说完，坚定地看着林北。
　　林北盯着吕烨，咬出了几个字——
　　“我去你妈的。”
　　“阿北……”
　　“吕烨，你滚吧。我和我男朋友过得很好。”
　　“你……你有男朋友了……”吕烨不肯相信，“你怎么能这样，你跟我分手才多久……你太薄情了……”
　　“‘我们也就牵了手接了吻，分个手你反应那么大干什么’，吕烨，这可是你当年跟我说的，当年薄情的可是你。”
　　“阿北，我知道错了……”吕烨开始哀求。
　　“你的道歉跟你未婚妻说去吧，”林北一脸挑衅地拨通了黎圣南的电话：“你过来。地址发你了。”
　　黎圣南火急火燎地冲进包厢：“发生什么事了？他打你了？”
　　林北迎上来，将黎圣南推到墙面上，吻了他。
　　吕烨目瞪口呆。
　　这个吻很长，让黎圣南几乎窒息。他不断地捶打着林北，林北才终于停下。
　　黎圣南因为缺氧而呼吸急促，林北凑到黎圣南的耳边，轻轻地说：“一会儿去开房，我忍不住了。”
　　“哥……”
　　林小草一声微弱的“哥”，吓得林北猛地扭过头去——他看见，包厢的门口站着一脸惊愕的林小草，张发财因为惊吓过度已经跌倒在林小草怀里了。要命的是，他们俩身后还站着林北爸妈和黎圣南爸妈。
　　“这怎么回事？”
　　黎圣南轻轻地说：“你让我来，我还以为有人打你，就多带了些人来……”
　　林北狠狠地瞪了黎圣南一眼。
　　被确认跟林北在一起后，黎圣南一家三口坐在桌边。黎爸低着头，一个劲儿地抽烟。黎妈剥着毛豆，一言不发。黎圣南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尴尬的氛围持续了几个小时，黎爸终于打破了沉寂。
　　“阿南啊，你想怎样就怎样吧，这是你的人生，你自己选择。”
　　黎圣南抬起头，看着老爸，没抑制住，一下就哭出来了。
　　“哎呀你哭什么，”黎妈拍了拍黎圣南的后背，“我看要哭的是小北才是——哎你说，他这么好一孩子，怎么能看上你呢！”
　　“妈你怎么这么说我！”黎圣南抽抽搭搭的，哭个不停。
　　黎妈叹了口气，喃喃道：“不知道小北那里怎样呢。”
　　林北被领回家的时候，就已经做好被打死的准备了。
　　他说：“你们要打打我，别弄他。”
　　“你小子很横啊。”林爸说，“你居然敢用这种口气跟我讲话？”
　　“你把我打死好了。”
　　“你成年了，我不想管你，你要跟阿南在一起就在一起，我本来想嘱咐你对阿南好一点的，你干嘛非要我打死你？”林爸一边说，一边用指节叩着桌面。
　　“啊？”林北觉得自己在做梦。
　　林妈叹了口气，说：“我们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小草早就跟我们说过你们俩的事情了。”
　　林北扭头瞪了林小草一眼。
　　“哥，快谢我。”林小草笑得很灿烂。
　　黎圣南和林北搬出来单独过了。当时林北在售楼处全款买下那套房子的时候，黎圣南吓得嘴都歪了。
　　“哎你别乱用钱。”
　　林北说：“没事我有钱。”
　　“哪儿来的？”
　　“大学的时候搞了个专利。”
　　时间过得很快，S大的学生走一批来一批。黎圣南、林北、张发财等在宿舍楼下，一边聊天一边等顾客。
　　“发财，你这两天怎么都不出来送晚饭？”黎圣南问道。
　　“小草怀孕了，我要陪她。”发财笑得很憨。
　　“哎哟哎哟，真幸福，”黎圣南摇着头感叹着，“我就惨了，我妈要管我弟，我晚饭都吃的饺子……”
　　黎妈被黎圣南说中，生了二胎，取名“李宝南”，黎妈希望小儿子能像元宝一样聪明，千万别继承他亲哥的智商，这让黎圣南觉得很受伤。
　　“你还说呢，”发财反驳道，“你哪里天天吃饺子了，小北的爱心晚饭天天换花样你以为我不知道啊！你那几单外卖，一半都是小北帮你送的，前两天还有顾客问我你们两家饺子是不是合并了。”
　　“早点送完早点回去吧。”林北笑着说。
　　“早回去干嘛？”黎圣南瞪了林北一眼，却发现林北正微笑着看他。
　　“哎哟酸死了。”张发财送完外卖就骑车逃离了秀恩爱现场。
　　黎圣南问道：“林北，你几个意思？早回去干吗？”
　　“干。”
　　黎圣南反应过来，他推了林北一下，道：“别闹了，我快累死了。”
　　“今天最后一次。”
　　“你昨天也这么说。”
　　“我这是在给你机会，你心心念念要反攻的。”
　　黎圣南听了一下就来劲了，他撩起袖子很有干劲地说：“好！今晚就看我的！”
　　林北轻笑着：“我拭目以待。”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山南水北》完结啦~谢谢大家的支持哦~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